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裁決 | 上頁 下頁
一八


  我好像又看到拉斐爾的妻子、女兒站在海難救護小艇的前頭。可是,人們還是勉勉強強地把她們安頓好了。小艇上的負責船員甚至想把拉斐爾也帶上走。是我們把他留下來的,主要是出於謹慎。我們在另一條救生船上有位置。

  災難來得如此突然……請想一下,探長,唯一的一條救生船一遇到水就翻了過去……所以我說人是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的!拉斐爾親眼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淹死。他想跳下海去,跟她們一起走。別怪他失去理智,這個可憐的人!多悲慘呀!多麼令人悔恨!如果我們讓他上了這條救生艇,我不知道將會怎麼樣……他無疑也會死去,他也不能倖免……可是,他會想到他能救起她們……我們,無論如何,總沒有任何責任的……我們決不是這次可怕的分手的罪魁禍首吧。」

  「決不是的。」羅平說,「您們沒有什麼好自責的。難道他責怪您們了嗎?」

  「沒有……總之,我想不會的。當我們都被收留之後,他已經完全精神錯亂了。」

  「以後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忘記了。他從來不談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知道剛剛發生的這些動亂嗎?」

  「一定知道的。但是以一種模糊不清的方式。可是,他讀報紙……他好像知道這一切。」

  「我能見一見他嗎?」

  「為什麼不呢?在聖安托尼瘋人院,人們會告訴您在哪兒找到他。但是我請您……不要涉及過去……不要跟他談任何有關費利西安的事。也許他還不知道呢……」

  「聽其自然吧。」羅平說著站起身來,「如果我的一位同事再來找您瞭解情況的話,您不要感到意外。要耐心一些。法律最終會有結論的,我向您保證。」

  他告辭出來,看了看表。在乘火車去夏特爾之前,他仍有充裕的時間吃午飯……其實,這趟車就是費利西安前一天乘坐的那趟車……他又回到城裡,走進了一家僻靜的小餐館。他需要安靜地獨自一人呆一會兒,好認真地思考在他頭腦中閃現的想法。這是在馬蒂亞斯、多夏安跟他談論「蒂塔尼克」

  號船時產生的。救生船……小紙船……聯繫是很顯然的。罪犯只能是拉斐爾了。事實本身證明了這一點。在不幸者的有病的大腦裡,一個思想在生成,並且在逐漸地擴大……他的兄弟們是這一事件的直接責任人。如果他能夠上到救生船上去……如果他呆在妻子和女兒的身邊……災難也許不會發生……

  也許他能救出她們兩個人來……可是怎麼復仇呢?長久以來,他被關在單人小屋裡,像個罪犯一樣。然後,人們告訴他戰爭剛剛爆發了……什麼戰爭?

  這是什麼意思?戰爭?……於是人們把他從這個地方轉移到另外一個地方……此時,非常耐心地,以某些精神病人所具備的能夠掩飾的奇特能力,拉斐爾成功地取得了看守他的獄卒的信任,他的努力也得到了補償。人們最終給了他這種自由,這對實施他的周密計劃是必不可少的。現在他只需等待罪魁禍首了,因為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羅平沒費什麼氣力就把病人日夜所想的東西重新組合起來了。他幾乎是一步一步地跟著他的妄想發展的。媽的!事情不可能有另外一種發展。兩個兄弟回來了,以最虛偽的方式微笑著,確信不會受任何懲罰。他們肯定以為過去已經被徹底遺忘了。好像對拉斐爾來說,除了現在的無盡空虛外,還有某些東西在表示出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的。在這種情況下……

  羅平遇到了一個極大的障礙。為什麼拉斐爾要威脅蒙代伊呢?蒙代伊當時也沒在「蒂塔尼克」號船上。在一九一二年時,蒙代伊甚至還沒有娶貝阿特裡斯。他只不過是一個外人。拉斐爾是否只知道他的表妹已經結婚了?是的,肯定的,他知道此事,因為費利西安和馬蒂亞斯以為他已經痊癒了,而且幾個月來一直去探視他,他們肯定把所有人的情況都告訴他了……不要忘記三個兄弟都接到通知要去楓丹白露公證人貝朗戎那裡。為了開遺囑……

  所以,拉斐爾是知道的。也許他的仇恨從這時候起,已經延伸到了所有的人身上:兄弟、表兄弟、表姐妹……不管怎樣,貝阿特裡斯和伊莎貝爾還是設法沒去參加這次飄洋過海的旅行。沒有這麼愚蠢!那好,她們也將付出代價的。那麼蒙代伊第一個,因為他並不害怕與一個可詛咒的家庭聯姻。

  「我是否有點離題了呢?」羅平一邊吃著,一邊在想,「因為,我總是喜歡忘記蒙代伊是由於我而受傷的。其實,兇手,儘管也有一封恐嚇信,但還沒有對他發起進攻。這真是很奇怪的。對於費利西安來說,恰恰相反,一切都很容易解釋清楚。

  其實,事態的發展是非常合乎邏輯地一環扣著一環的。拉斐爾知道他的弟弟想要去巴黎,因為費利西安肯定是把他的全部計劃告訴他了。他知道醫生是坐哪趟車。列車停在夏特爾時,他只需跳上車,找到他兄弟呆的那間包廂……費利西安怎麼會懷疑呢?他甚至連這致命的一擊都沒看到。然後,拉斐爾在下一個停車站下了車,平心靜氣地等著第一趟開過來的車回夏特爾去了。既然他來去自由,誰還去注意他的外出呢?

  剩下的是要弄懂蒙代伊和費利西安的行為舉止,和表面的順從。費利西安,他極有可能在上車前的那一刻才收到這只小船。無法知道他要如何行動。

  可是蒙代伊呢?他清楚「蒂塔尼克」號的慘劇,他本應該馬上把海難與這些疊得很奇怪的恐嚇信對照起來看,就像現場羅平所做的對照一樣。

  正因為如此,他才明白了。這也正是他首先保持沉默的原因。他肯定會這麼想:又是這個可憐的拉斐爾,他又在於他自己的荒唐事。總之,他是永遠改不了啦。他其實想到的是其它的事情。對於一個隻知道可憐病人的人來說,這樣的反映是很正常的。可是誰又知道是否已經有過其它的小船呢?……

  可是為什麼,在針對他的所謂「暗殺」之後,蒙代伊繼續保持沉默呢?為什麼他不把自己的懷疑報告給警署呢?那麼在費利西安被殺害後,他是否還會保持沉默呢?

  這只是許許多多的謎中的一個而已。此外還有那張五十法郎的鈔票……

  貝阿特裡斯無法解釋的舉動……還有拉雪茲神甫公墓的打擊……以及紅棕色頭髮的人……

  「好啦。」羅平低聲咕噥著,「還是一個一個地來吧。」

  他付完帳,朝車站走去。總的說來,他對自己最初的推斷並非不滿意。

  十分策略地發問拉斐爾是不會堅持很久的,尤其他深信是在從事一項正義的事情。好啦,一部分事實已經可以在旅行結束時弄到手了。

  於是羅平在夏特爾下了車之後,乘坐一輛令人想起戰前的出租馬車去了瘋人院。他到門房去打聽情況。

  「拉斐爾·多夏安嗎?」職員說,「他就住在旁邊。是柵欄門盡頭的那間房子。他住在三樓上的一間房裡,門上有他的名字。不過,在這個時候,他應該外出了。如果您找不到他,您就來告訴我。我派人去找他。」

  他又笑著補充道:「這是我們這兒什麼都幹的人。在像這樣的地方,我告訴您,我們總有事情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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