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第二面孔 | 上頁 下頁
三五


  建築物周圍的沉寂令人感受十分強烈。天色越來越黑了。任何一點光亮都會被覺察。城堡的濃重側影在天際被勾勒出來,天空中飄動著來自西方的雲。拂曉前就會下雨。

  「我們繞一圈。」薩拉紮建議著,「通過公共道路的出入口往往都不保險。我想起一件事情來……」

  但是羅平又跑開了,弓著背,隨時準備躲閃著,他知道他們現在已經處在敵人的射程之中了。接連幾跳之後,他來到了左側的牆根,然後打手勢讓薩拉紮照他的樣子做。他們一個緊隨另一個地沿著牆直走到房子的正面。

  「別走臺階。」薩拉紮喘息著說,「這真是荒唐。」

  此時羅平已經從衣兜裡掏出一串樣式各異的小金屬杆。

  「可是……這是開鎖的鉤子。」薩拉紮驚愕地說。

  「噓:您很清楚我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在那兒等著我。」

  他繞到臺階前,開始登上臺階。他越來越肯定,團夥已經撤走了。難道是一位過路人,被喊叫聲吸引過來,走去推開了滾子,把裡面的俘虜放出去了嗎?這種可能性很小,可是……」

  他本能地選了一根最好的開鎖鉤子,因為鎖舌總是在最開始撥弄時做出反應的。他把門推開一條手臂樣寬的縫,身子儘量地側倚在門上。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於是,他用手電做了一個儘快的信號,薩拉紮跟了上來。

  「我總覺得房子是空的。」他低聲咕噥著,「進去吧。」

  他們手裡握著槍,走進了寬敞的大廳,他們的手電光束掃來掃去,照著各個部位,照見了綠色植物、鏡子、柱子。羅平趕緊佔據了門口,發現在廳的盡頭有一個鋪著紅地毯的十分漂亮的樓梯。老式的家具無聲地環繞著他們,很凝重,又有點潮氣。空氣中有一股折下的花朵的香味和地板蠟的味道。

  羅平小心地打開了身邊最近的一扇門,然後用手電轉著圈地照了照裡面的牆壁。

  「見鬼!」

  他熄了手電,心在怦怦地跳。不!這是一個幻覺。或許是他沒看清楚。

  薩拉紮此時也走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啦?」他低聲問道。

  「什麼事情?……看吧!」

  羅平再次打開手電筒,照向掛在牆上的圖畫。

  「真漂亮!」薩拉紮讚歎道。

  「什麼?漂亮!難道您真的不明白?……這裡,這是拉斐爾的《聖母瑪麗亞》……而那一幅,《伊卡爾的墮落》!這是《大運河》!……」

  他從這一幅走向那一幅,漸漸地其他的圖畫也從黑暗中顯現出來……

  它們閃著柔和的光,在變暗淡之前,羅平的眼裡留下了馬多納那令人著迷的臉孔畫像,這是一幅老人的側面像,是一個翹曲的側影。

  「它們都在這兒……」他喃喃著……「岩柱的所有油畫。」

  「怎麼!」

  「啊,不用管了。我是在自言自語。」

  他無法消除面部的痛苦表情。

  「這是『爪子』主人的私人博物館……歸先來的人所有!不,這不可能。」

  他拉開遮著最近的窗戶的窗簾。厚厚的鐵護窗板使它可以抵禦任何的破壞。他又轉向薩拉紮,並大力抓住他的手臂。

  「他們在這裡。」他說,「人們不會拋棄這樣的寶物的。」

  他們又回到了始終沉睡著的大廳裡。他們用心聽著,神經緊張地準備隨時反擊。可是在他們的身邊沒有任何危險發生。他們走到樓梯前面,羅平用手電一直照到轉彎處。

  「那個被稱為『診所』的地方在最裡面。」薩拉紮說,「是馬古蘭解釋給我聽的……」

  他走到羅平前頭去,把門推開。牆壁是白色的,上面沒有一扇窗子,好像使他們的手電光增加了好幾倍的亮度。在房子中央,一個瑟瑟發抖的、緊閉著雙眼的男人被綁得死死的,嘴裡還塞了東西,躺在一張手術臺上。

  「塞巴斯蒂安!」

  羅平沖上前去。

  「塞巴斯蒂安!……他們藥倒了你,我敢肯定……薩拉紮先生,請您關上門,我需要更亮一點……」

  他在一個裝滿了令人不大放心的外科手術器械的玻璃櫃旁找到了開關,扭動了第一個旋鈕。懸吊在手術臺上方的無影燈亮了起來。羅平把手槍放進口袋,在櫃子裡找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割斷綁著年輕人的繃帶。

  「怎麼樣,塞巴斯蒂安!睜開眼,啊呀!是我,拉烏爾先生……」

  他把堵嘴的東西扯掉,搖晃著可憐的人,後者的眼皮抬了起來,給人看到的是驚恐的眼神。

  「怎麼,你還認識我嗎?自己動一動,媽的!我總不能把你背在肩上吧。

  現在我們很緊張,你想想吧。」

  他把手伸到他的腋下,幫他坐了起來。

  「靠在我身上……這樣……會好起來的!」

  「真感動人。」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確實感人至深。」

  這個聲音!羅平放下塞巴斯蒂安,轉過臉來。他面前只有薩拉紮在微笑著。

  「再努力一下。」薩拉紮說,「哈!我看出您已經開始明白了……當然了,沒有我的喬裝改扮,沒有我的黑眼鏡,我就失去了很多神秘色彩。可是這確實是我,羅平……因為我完全可以用您的名字稱呼您,對吧?」

  於是,一種異乎尋常的場面出現了。兩個對手相互盯視著,難以覺察出的變化改變了他們的面部表情,就好像靈巧的魔術師借助于神奇的觸摸,使他們恢復了各自的本來面目,「檢察長」的面孔變得嚴峻起來,腦袋好像也縮進了雙肩。一種令人厭惡的譏諷之情從他的眼神裡流露出來,好像是由於激動,他的嘴角也抖動起來。羅平,顯得更瘦弱了,更頎長了,突然擺脫了所有的懶散和漫不經心。他的態度變得非常認真,像在聚集力量準備發作。

  「親愛的朋友,」「爪子」的頭領繼續說,「您認出了我。怎麼樣?這個可愛的小壞蛋,他為勝利花費了那麼多的筆墨,但是卻不明白,只有大法官才能控制局勢,才能指揮作惡者的團夥而沒有風險吧?……請原諒,因為你只是個小孩子。你聽到了嗎?塞巴斯蒂安?而你的拉烏爾先生,則是一個沒有主見的木偶!」

  正在慢慢地恢復意識的塞巴斯蒂安,以可怕的神情看著這兩個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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