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第二面孔 | 上頁 下頁
二二


  團夥中的人大笑起來。有些人被喜悅所裹挾,竟鼓起掌來。頭領在享受著自己的成功。羅平卻要咬碎牙齒了。當檢察長開始他的調查並發現被別人耍弄了時,他怎能不蔑視跟他玩忠誠遊戲並從他手裡騙走支票的那個人呢。

  但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見薩拉紮先生了。他再也不能見天日了。這一次,他註定要完蛋了。

  「好啦,小夥子,」頭領繼續說道,「您竟到了如此缺乏常識的地步呀!請處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一位陌生人,我們全然不瞭解的人——就算『拉烏爾先生』這個名字是個化名吧——要求成為我們的一員,而我則不謹慎行事,僅僅為了考驗他,讓他去取回一份名單,要知道如果洩露出去,將會失去我們中的一部分人的。只有沒頭腦的人才會這麼幹!不要跟我說您救過格呂茲。這或許對您更不利。警署是非常奸詐的。難道這不是它的行動嗎?您難道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試圖利用這次適時的邂逅嗎?如果我不是養成了連自己的影子都懷疑的習慣的話,那麼我們早就都進了牢房。」

  「那麼您的人參加入室偷盜又該怎麼解釋呢?」羅平抗爭道。

  「這給了我信心,確實如此。但是並不完全。因為它太完美了。我根本就不喜歡別人的最精湛的技藝的,您知道嗎?」

  「這並沒傷害您呀。」

  「我視它為傲慢的表現。」

  舌戰開始了。羅平成功地輕微刺傷了他的對手。為了尊嚴,他乘勝直追。

  「我使您不愉快了。」

  「從來沒有人讓我不愉快過。」

  反駁幹脆利落。這讓人猜想到他的極度的傲慢和他的極可怕的權力欲。

  羅平又給了他一腳。

  「還有馬德萊娜。」他冷笑著說,「因為不應該把事情複雜化。您言稱她把我迷昏了頭。可是,相反的情況難道就不可能發生嗎?」

  頭領猛地往回縮了一下身子,像個擊劍者一樣後退並準備再次猛衝。年輕女人縮進了自己的椅子裡。寂靜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我難道沒有成功,」羅平窮追不捨地說,「就在您自己失敗的地方?」

  「我不允許您……」

  「告訴他,馬德萊娜,我們之間的關係,當我把您摟在我的懷中時。」

  「夠了。」頭領吼道,「把他帶走。」

  「再見,馬德萊娜。」羅平說。

  兩個匪徒抓住他的肩膀,第三個人則強行把眼鏡架到了他的鼻子上。他不想反抗。他知道自己的最後時刻已經來到,但他還是為能挫敗自己的死敵而感到高興。他被推搡著,踉踉蹌蹌地走進一條又長又濕的走廊,然後又被推進了一間沒有收拾過的地窖中,門隨後被重重地關上了。

  他取下眼鏡,但是沒有一絲光射進這間地窖中來。他呆在漆黑之中,他開始慢慢地探索。他很快便知道了,這間破舊的小屋很小,肯定是過去人們放酒桶的小地窖。牆壁的回聲渾厚。地面是用土夯實的,只有用鎬才能挖得動。房門厚重,鎖頭是不會讓人懷有希望的。以往,羅平總是在自己的隱蔽口袋裡裝著最急需的工具,這可以讓他在極危險的情況下得以脫身。但是今天,他不認為有此必要,因為裝著這些小零碎,會令他十分惱火地想起那已經結束了的事情。他無法去嘗試。嘗試又有什麼用呢?他並沒有突圍失敗,這是最要緊的。至於其餘的!……

  他用腳跟探尋著,試圖找到稍許幹一點的角落,然後背靠牆蹲了下去,這是所有囚犯的通常習慣。「我可憐的老朋友,」他想,「你要消失了,可是這個世界並沒有失去什麼要緊的東西。確實有一陣子,多虧了馬德萊娜,我還以為並沒有完結。我需要光明、熱量和女人投向我的目光。我知道,因為這些東西是感受到的,我敢肯定,有一陣子她已經忘記了對我的欺騙。她多麼像一個盟友呀!在最後一刻,這一吻……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它所表達的全部含義……愛情、內疚、溫柔……奇怪的馬德萊娜!我又能把她怎麼樣呢?她有整整一個小時是屬￿我一個人的。當一個小時的羅平,這並非無所謂!這種我曾失去的生活情趣,我又在唇間重新擁有了,就在唇間!……」

  過去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對自己過去輝煌戰績的回憶,迅速在他心底升起一陣興奮和激昂情緒……那麼多次的勝利,對加尼瑪爾,對多佈雷克,甚至對歇洛克·福爾摩斯,儘管發生了雷蒙德的慘死……那些具有如此情趣的傲慢的信件被整個新聞界公佈於眾……什麼!難道就這樣完了嗎?

  他稍許輕鬆了一點,開始踱起了步子,朝一個方向五步,朝另一個方向八步。他用手掌敲著牆壁。

  「小好人還活著!」他高聲嚷著,「不管怎麼說,總不能把我當成一條聽話的狗。把名單交給先生。嗄,他多麼聰明!多麼好的一個動物?它叫什麼名字?……亞森!這多麼滑稽可笑!……好啦。可以啦。我輸掉了第一局,肯定全是由於我的過錯。但整盤還沒見分曉。我同意再輸掉第二局、第三局,只要願意,甚至是整盤。但我會贏得美人,我發誓!這是羅平在發誓!我拒絕死在這個洞穴中。我拒絕像一個平庸的拉烏爾先生一樣地被勒死、睡死、被毒死或被槍殺。我會逃離此地。我不知道怎麼逃,但我會出去的,因為我願意。然後我跑到檢察長家中……在他沒有驚動警署之前,我要向他揭示秘密。我對加尼瑪爾還是十分不解的。他將十分高興地按照行政決定逮捕這些在名單上出現的可憐的好人們,他們中可能有肉店老闆、或者是理髮師,也可能會有流動商販或是剪狗毛的工人……可是,一旦他發覺這些人是清白無辜的,他,就會把這些罪全都歸到我的頭上。這又是羅平的一次惡作劇!那我還有什麼臉面呢,嗯?把空心岩柱奉獻給法蘭西,為的是隨後去詐騙檢察長口袋裡的成千上萬的法郎。決不能這樣。這個害蟲!」

  他嘴裡隨便咕噥著,說些引起興奮的話,但他知道這於事無補。但是他需要鬆弛一下自己已經繃緊的神經,欣賞一下自己完好無損的聰明才智,證實一下經受最後戰鬥的精神耐力。

  也許這位可憎的頭領,雖然外表兇殘,但是不屬￿那一類自己要表現出冷酷殘忍的巨石般的人物。他也一定像其他人一樣,有其弱點。那麼,也許只有那麼一線希望……但首先是要設法逃出這樊籠。

  羅平又繞著地窖轉了一圈,仍然迷戀著眼前的景象。可是它既沒有翻板活門,也沒有閂住的門,沒有隱蔽的氣窗和他可以發奮搬弄一番的出口。他雙手插腰,低垂著頭,在集中精力,想找出一個全新的逃跑辦法。

  「見鬼!」他低聲罵道,「我只有等待奇跡出現了。曾經有過一個時期,奇跡對我來說是經常發生的事。報界也都說我是個魔術師。可是從衛生部逃出來是容易的,這裡就是另外一回事啦!」

  他走近門邊,用手撫摸著它,像撫摸一個容易受驚的動物。

  「……我只有這句話好說了:『芝麻,快開門。』於是……」

  地窖的門打開了。

  手電的光照得羅平有點目眩。

  「是我……塞巴斯蒂安。」一個黑影在說。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逃走呢。你差一點就碰不上我了。」

  「來……快……如果他發現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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