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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他又回來跟都德維爾說話。他的眼睛放著光。他在微笑。

  「這個盧瓦佐十分得力。」他說,「女男爵剛剛又要了一輛出租馬車……現在是兩點半……三刻鐘時就可以到聖雅克街。三點,是探視病人的時間……我總覺得會有新情況……我的小讓,你走吧……後天再來……爭取給我帶成果來……不,這不是責備!」

  他喝完杯中咖啡,點燃一支香煙。當然,塞西爾同樣有可能去森林或者去逛大商店。但是他斷定她是又去了穆蒂埃醫生那裡……不是去看病,而是去看望某一個人。那裡肯定有位病人是她特別關心的。

  「奧克塔夫!」

  「在這兒,老闆。」

  「把梅塞德斯開出來……我們出去兜個小圈子。」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穿了一套暗淡的西服,外面是一件深色的風衣。

  「我是否要化妝?……這樣更謹慎一些。」

  他對著幾副假鬍鬚猶豫著。一個小的棕色鬍子最後被選中了。如果偶然相遇的話,這僅僅是給塞西爾一個變化。他剛把它固定好。電話就又響了起來。他信手抓起一頂圓禮帽,然後摘下聽筒。

  「怎麼?……是的,這正是我所想的……不。不要等我。趕緊回訥伊。如果我需要你的話,我會給你往『栗樹飯店』打電話的。好的,謝謝。」

  確實!她正是去了健康中心。兩天功夫去了兩趟,這說明有些問題。

  「走啦,奧克塔夫……到瓦爾—德—格拉斯去。快!」

  他跳到車裡,完全恢復了蓬勃生機。塞西爾·德·馬雷絲男爵到健康中心去看個什麼人呢?是一個醫生,一個護士,還是一個病人?這種探視和瑟尼納剛剛開始插手的這件慘案有什麼關聯嗎?

  「如果在這意外事件中有一位病人的話,」瑟尼納想,「那就是我!因為,首先,要讓一位對我特別冷漠的女人如此關心,就應該生病。其次,我所介入的這些事情是如此地支離破碎,以致我在想是否不應該胡思亂想。第三點,羅平是一個有宗教幻想的人,正如人人皆知的那樣。所以,健康中心萬歲!」

  「我送您到什麼地方去,老闆?」

  「再遠一點,在醫院前面……你就在那兒等我。」

  一輛出租馬車在街的另一側停著,就在醫院的前面。塞西爾肯定沒打算呆很久,她才把車留下的。

  瑟尼納下了車,沿著高牆步行著。高牆上方顯露出已經落盡樹葉的法國梧桐樹枝。主樓樣子顯得很讓人討厭,窗戶上都裝有護條。在進門的地方,一塊銅牌上寫著:

  穆蒂埃醫生
  住院實習醫生
  請預約

  他走進大門,來到一間有著雪白的牆壁和打了蠟的地板的談話室,它既像診所,又像女修道院辦的女子寄宿學校。右邊,是裝有玻璃的凹入建築物的陽臺,中間有一個小窗口,裡面坐著一位負責謄寫工作的女護士。盡頭是一個雙扇門。瑟尼納走近窗口,彬彬有禮地打著招呼。

  「請您原諒,夫人。是否可以在家裡接受穆蒂埃醫生的診治,還是只能在這裡進行?」

  「只能在這裡。請看一下您身後的黑板。」

  她稍稍抬了一下頭,便馬上又埋頭處理她的資料了。她只是漫不經心地觀察了一下,這對瑟尼納的計劃實施是再好不過了。他站在寫有門診日期和時間的黑板前呆了一會兒,然後,大大方方地走向通往大街的門,帶著響聲把門關上了。

  但是他並沒有出去。他俯下身子,飛快地從小窗口下面跑了過去,他躲過了女護士,從盡頭的門溜了進去。它通向一條寬寬的、空無一人的走廊。

  一條軟墊長椅靠牆的一邊放著。牆的另一邊有好幾扇門:總務處……洗衣房……藥房……辦公室……

  「哈!」瑟尼納說,「我更喜歡健康!」

  他一直躡手躡腳地走到走廊的盡頭。四周一片寂靜。兩扇非常吝嗇地投進光線來的窗子是裝了磨砂玻璃的,玻璃上還刷了一層白色塗料。

  「缺少空氣!……缺少空氣!……」

  他推開雙扇門,倚靠在一扇打開的門上,驚呆了。

  「見鬼!一群瘋子。」

  他被眼前見到的情景嚇呆了。

  「都是女瘋子!」

  一個院子展現在他的眼前,院內的小樹很嬌弱,院子被高高的圍牆包圍起來,裡面灰暗潮濕,一副頹敗的樣子。在這樣的院子裡,遊蕩著女人們的身影。她們都穿著深色的統一服裝。她們並沒有聚攏在一起,也不是成雙成對地在閒逛,每個人都是單獨地陪伴著自己的煩躁。而瑟尼納,他多少次地戰勝過危險,多少次地面對死亡微笑,現在卻嚇呆了。這些女人中的一些人在指手劃腳,然後猛地停下來,隨心所欲地大笑起來,就好像她們在過節一樣,然後又蠕動著嘴唇,一蹦一跳地走開了。其他的人則徑直走到她們面前,低垂著頭,雙手背到身後,全神貫注地在思索著永無答案的問題。還有一個在原地轉圈,好像做兒童遊戲。這一個小小的運動著的人群都緘口不說話。

  它引起人們的幻覺,就像是一群死人在跳舞。

  但是很快會發現,隨處都有穿白工作服、身體健壯的女護士在監視著她們的這些寄宿病人的休閒活動。然後,人們馬上就辨認出那些穿著城裡衣服的來訪者,他們正在嘗試著跟他們的接受治療的某位親人或某個朋友交談。

  一個男人在走動著,一個女人靠在他的手臂上。她在認真地聽他說話,但是眼睛卻在望著別的地方。瑟尼納的心一下子收緊了,他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看在了眼裡:帶護條的窗戶、很可能拴住的門,高度警惕的看守,最後他的眼光落在了塞西爾的身上。

  她是唯一一個坐在樹林間石凳上的人。在她身旁,站著一個與她相像得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姑娘,只是比她更溫柔、更天真。同樣的金色頭髮,同樣的身段,同樣的優雅,但是瘦得令人擔心,臉上是病態的無表情,而且那種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人看了心酸。

  她的妹妹?這是無疑的了。一個夜間的塞西爾,黃昏的餘暉馬上就要抹去的一個拓影。瑟尼納一下子對這一對不幸的人產生了憐憫之情。塞西爾在說著話,他不惜一切地想聽清楚她說的話。可是他發現一個女看守正在盯著他這一邊。他必須馬上裝出來訪者的樣子,否則很快就會要他做出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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