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走鋼絲的姑娘 | 上頁 下頁
一二


  多羅泰向聖康坦暗示她的意外發現,想不到她要打擊的人具有如此細微和深入的觀察力,結果犯下了一個不可彌補的錯誤。德·埃斯特雷謝在一副黑眼鏡的遮掩下,暗中注視的不是姑娘,而是她的朋友聖康坦,他早已注意到小夥子慌張和虛弱的表現。多羅泰一直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聖康坦最終會不會露馬腳呢?

  事情果然如此。聖康坦認出用紅色橡皮筋捆住的小紙盒,松了一口氣,立即放下心來。他想,小孩子的玩具散亂在泥沙上,唾手可得,但是,誰會想到去打開它們呢。德·埃斯特雷謝在無意中不止一次地踢到這些小玩意兒,車輪也絆了他好幾次,而且次次都招來上尉毫不客氣的指責:「哎呀,先生,如果這是你的汽車,讓我撞它幾下,你覺得怎麼樣?」

  聖康坦搖搖頭,在一旁恥笑。德·埃斯特雷謝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下子明白了。耳墜子就在那裡,它受到意外的保護,而上尉則不自覺地做了同謀。但是,到底在哪個包裹裡呢?他覺得那個紙盒子特別可疑。他一言不發,突然貓下腰撿起小盒子,然後站起身,悄悄地打開一看,在白色的小石子和貝殼中間有兩顆藍寶石。

  他看看多羅泰。她的臉色煞白。

  §四 審問

  「快逃吧,」聖康坦又說一遍,其實,他坐在箱子上,雙腿發軟,連一步都跑不了。

  「好主意,」多羅泰小聲說。「套上獨眼喜鵲,五個人通統擠進大篷車裡。快馬加鞭去比利時邊境!」

  她的眼睛始終盯著對手。她感到自己輸了。只要他一開口,就可以將她送上法庭,將她投入監獄,使她原來發出的一切恐嚇通統落空。一個小偷的指控有多少分量呢?

  他手裡拿著紙盒,搖頭晃腦,兩隻腳輪流支撐身體,稱心如意之餘,還在嘲弄對方,好像在等她屈服和求情。他太不瞭解她了!相反,她保持著藐視和挑戰的姿態,似乎在大膽地向他說:「如果你敢說,你就完了。」

  他聳聳肩膀,轉身對隊長說,隊長看不到他們在互相較勁:「隊長,很高興有了結果,事實對小姐有利。該死!真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使!」

  「本來就不應該這麼做,」德·夏尼伯爵夫人說,她剛剛和伯爵及拉烏爾·達韋爾努瓦走過來。

  「還是應該的,嫂夫人。您丈夫和我,我們感到疑惑。搞清楚了也是好的。」

  「什麼都沒發現嗎?」奧克塔夫伯爵問道。

  「沒有……什麼都沒有。不過有一件挺奇怪的小玩意兒,蒙福貢先生正在玩,是多羅泰小姐交給我的。是嗎,小姐?」

  「是的,」多羅泰回答得很乾脆。

  他拿出小紙盒,他重新把橡皮筋弄整齊,把它交給伯爵夫人:「請您將它保管到明天早上,好嗎,親愛的朋友?」

  「為什麼要我保管,您自己不保管呢?」

  「這是不同的,」他說,「把它交在您的手裡,就好像給它蓋上個火漆印一樣。明天吃早餐的時候,我們一起來打開它。」

  「您真的認為有必要嗎?」

  「是的……」

  「好吧,」德·夏尼夫人最後說,「如果小姐同意,我就這麼做了。」

  「我也有這個請求,太太,」多羅泰趕緊說,她知道危險已經被推遲到第二天。「紙盒裡沒什麼好東西,幾顆白色的小石子和幾個貝殼而已。既然能使先生開心,加上他需要有人監督,您就滿足他這個小小的要求吧。」

  不過,最後還有一個手續要辦,對隊長來說,這在類似的檢查中是一個關鍵的步驟。檢查身分證,核對資料,與規定相符;在這些事情上,他是不開玩笑的。另一方面,多羅泰嗅到了在德·夏尼夫婦和表兄弟之間有某個秘密,可以肯定,羅伯萊莊園的主人們,面對幾個鐘頭以來控制他們,給他們帶來惶恐不安的奇怪人物,同樣地感到疑惑不解。她究竟是誰?她從什麼地方來?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麼?一個機靈聰明,敏銳高雅的姑娘,帶著四個孩子到處流浪,這怎麼解釋呢?

  她早已從大篷車的一個抽屜裡取出一個硬紙夾。柑橘園裡的人已經走光了,她腋下夾著硬紙夾,跟著大家進入園裡的大屋子,從紙夾裡拿出一張紙遞給隊長,紙上簽滿了名,貼滿了印花。

  「就這麼多了?」過了一會,隊長問道。

  「這還不夠嗎?今天早上在村公所,那位秘書都說夠了。」

  「他們是什麼都行,村公所的這些人,」他鄙夷不屑地答道……「這,這些名字是什麼意思?……有叫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的麼!……還有這個,德·聖康坦男爵,雜技演員!……」

  多羅泰笑了笑。

  「這是他的名字和職業。」

  「德·聖康坦男爵?」

  「是的,他父親是水電工,住在聖康坦,名字叫男爵。」

  「那麼,請出示他父親的同意書。」

  「不可能。」

  「為什麼?」

  「他父親在佔領時期死了。」

  「母親呢?」

  「也死了。他沒有家。英國人收養了這個孩子。戰爭將近結束的時候,他在巴勒杜克的一間醫院當廚房小工,我是那裡的護士。我收留了他。」

  隊長咕嚕一聲表示同意,然後繼續審問。

  「那麼,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呢?」

  「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地方人。一九一八年,德國人湧向夏隆的時候,他們被捲進了逃亡潮,後來在大路上被法國士兵收容,他們的名字就是法國士兵給取的。他們受刺激太大,甚至於在此之前那些年發生的事情完全記不得了。他們是不是兩兄弟?他們原來認不認識?他們的老家在哪裡?誰都不知道。我收留了他們。」

  「啊!」隊長愣了一下。

  他看著那頁紙,以開玩笑的口吻讀道:「只剩下蒙福貢先生了,美軍上尉,榮膺戰爭十字勳章。」

  「到,」有個聲音響應道。

  蒙福貢挺直身子,擺出一副軍人的姿勢,腳跟併攏,小指壓在寬大的褲子的褲縫上。

  多羅泰將他抱在膝蓋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又是一個不知身世的孩子。他四歲的時候,和十幾名美國兵生活在一起,他們為他做了一個皮袋子當搖籃。在美國人大舉進攻的那一天,一名士兵將他背在身上,在所有的人中間,這名士兵沖在最前面,第二天,人們在蒙福貢峰附近發現他的屍體。在他身旁的皮袋子裡,孩子還在睡覺,只受了一點輕傷。在戰場上,團長為孩子掛上戰爭十字勳章,命名他為美軍的蒙福貢上尉。稍後,他撤到我所在的醫院,使我有機會為他治傷。三個月以後,團長要將他帶去美國。蒙福貢拒絕了。他不願意離開我。我就把他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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