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復仇記 | 上頁 下頁
三九


  羅朗沉思片刻,走近熱羅姆一點說:「有一天,我們在草坪上一起讀書。到下午五點鐘,你要離去,握起我的手道別。但你握我手的時間比平常長。這不是表示友誼,不是表示對伊麗莎白的懷念。不是的,是另一種,是一個男人想表達未被對方所察知的感情。這幾乎是一種愛情的吐露,同時也是一種呼籲。熱羅姆,這種表示多麼冒失!這種表示應當等一兩年再作嘗試,可是伊麗莎白才死了一個月!從那天起,我就認准了,要是在我周圍,在我接近的人中間有一個是罪犯,那就只可能是曾與伊麗莎白訂婚,但在她死後一個月就轉而追求她妹妹的男人。這舉動始終像謎一般。可謎底在你身上,在你靈魂深處,在你所知道的和所希望的事中。我不再思索了,只是不斷地仔細觀察你,琢磨一切與我們倆和伊麗莎白有關的事件,好像已經查明你就是罪犯似的。我還更進一步。為了使你墮入陷阱,使你信任我,我接受了你裝出來的愛情。你可能以為我也生出了這種感情。最終你真的愛上我了,從此失去了理智。」

  她壓低聲音說:「對!你看,雖然我的日子過得可憐,但由於我一天比一天確信會成功,生活也變得越來越讓人振奮。現在,我肯定能為伊麗莎白報仇了。我很怕人家猜出我的秘密。我把它像財寶那樣緊緊地抱著。費利西安從監獄裡出來時,我起先甚至拒絕見他,我讓他以為我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伊麗莎白。只是後來,當我知道他想自殺時,我才驚慌起來,有一晚跑去看他,把一切都對他說了。後來,福斯蒂娜信任我,向我說出了她的仇恨和復仇計劃。我則告訴她我對殺死她情人的兇手的懷疑。懷疑?我應當說是確信。福斯蒂娜也是這樣判斷的。但我們缺乏具體證據。你生活在你害死的人家中,在她家的花園中散步,在你破壞的木階前面,你向我——伊麗莎白的妹妹獻殷勤,對我說出幾個星期前對她說過的話。啊!蹩腳的演員,你怎麼做得出?……」

  羅朗眼看就要發怒了,但又一次控制住自己,繼續說下去:「即使你為人精明,行事細心,也沒有察覺我們的合作。我們非常小心謹慎!既然你妒忌費利西安,認為早就覺察到他對我的愛戀,費利西安和福斯蒂娜就形影不離,使你麻痹大意。你繼續害費利西安,寫了一些匿名信寄出去陷害他,又在離你襲擊西門·洛裡安不遠的地方,在花園裡扔下一條沾著鮮血的、和費利西安常用的一樣的手帕。但這是否我需要的確鑿證據呢?最後,事情發生了。偶然的機會終於對我有利了。有一天,喬治·杜格裡瓦爾來看我,恰巧你不在鐵線蓮別墅。這對我是個好機會。」

  熱羅姆抖動起來,掩飾不住他的不安。臉上的肌肉由於憂慮而緊縮。

  「是的,他來看我。」羅朗肯定地說,「起先我拒絕見他,因為我知道以前他和我父親不和。但他說有要事堅持要見我。就在這房間裡我接待了他。他對我談起他對我母親友好、尊敬的感情。突然間,他向我說明他來訪的真正目的:『羅朗,』他對我說,『近日我生病了,我房間裡的鏡框被撬開了。我留給你部分財產的遺囑被打開了,一個保藏家傳金銀珠寶、戒指、耳環的皮制珠寶盒也被人偷了。一對戒指也被偷了一隻。幾天之後,我接到維齊納一封來信——那裡我有一些朋友,經常向我通報消息——告訴我您要舉行婚禮了,並且對您的未婚夫熱羅姆·埃勒瑪說了一些很壞的話。所以,羅朗,我認為應當提醒您……』

  「熱羅姆,我們的談話,需要進一步告訴你麼?我要求他撕掉遺囑,因為我沒有理由作他的繼承人,但我接受他送我的一些珠寶。他同意讓費利西安到岡城去看他。預見到他病情會加重,喬治·杜格裡瓦爾把鑰匙交給我,以便費利西安必要時能不被人看見或打擾而進入他的房子,並且打開放著皮制珠寶盒的保險櫃。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費利西安打開了保險櫃。現在珠寶盒就在這裡,在這抽屜裡,裡面放著那一對戒指剩下的一隻。從此,我可以行動了。只要你聲稱是你母親留下的在結婚那天送給我的戒指和珠寶盒裡的這只一樣,那就是你偷來給我作結婚禮物的,那就說明你是殺害伊麗莎白和西門·洛裡安的兇手。只是,為了獲得這項證據,我不得不與你結婚。費利西安極力反對這種做法。他忍受不了我得跟你姓,哪怕只是一天,因此他綁架了我。這種阻攔沒起作用。該發生的事發生了。今早,你送給我這枚戒指。你知道麼,儘管我確信不疑,儘管我滿腹仇恨,但我看見這枚戒指——因為兩枚戒指是一樣的,同樣的托架,同樣的鑽石——看見你犯罪的不容置疑的證據,還是感到十分難過。現在,壞蛋,明白了麼?……」

  羅朗的聲音越來越刺耳。由於蔑視和仇恨,她渾身發抖。她使出全身力氣,來威脅和責駡對方。

  但這些威脅和責駡有什麼用?她突然意識到熱羅姆並沒在聽。

  他茫然地看著地上,使人感到他被控訴狀抓住了要害,狼狽地看到整個事件暴露了真相,自己的假面具被揭穿,於是放棄為自己辯護。

  他抬起頭來低聲說:「以後呢?」

  「以後?」

  「對,你打算怎樣!你指控我,也行。但你還打算告發我麼?」

  「對,告發信已經寫好。」

  「寄出去了麼?」

  「沒有。」

  「什麼時候寄出?」

  「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他辛酸地說,「對,讓我有時間逃到國外去。」

  過了一會兒,他抗議說:「為什麼要告發我?你認為把我驅逐出你的生活還不夠報復麼?要是你要增大我的絕望,何必又要讓我愛上你呢?」

  「費利西安不是受到懷疑,追究麼?他是無罪的,如果不揭發那有罪的人,又怎樣去救他?還有,我想得到保證……我要確信你再也不會回來……一切真正結束了……因此這封信將交給司法機關。」

  她躊躇了一下又說:「這封信將交給……除非……」

  「除非什麼?……」熱羅姆說。

  「在這張桌子上來寫幾句話,」羅朗說,「你坐下,寫下你是唯一的罪人,是你害伊麗莎白,西門·洛裡安。你誣告了費利西安,對他也犯了罪……然後簽上名字。」

  熱羅姆思索長久,臉上表現出痛苦和無限的沮喪。他低聲說:「鬥下去有什麼用?我已疲憊不堪了。羅朗,你有道理。我怎麼會演這樣一齣戲?我幾乎已經做到使自己相信,伊麗莎白無論如何不是由於我的過錯而死的,我回擊西門·洛裡安是為了自衛。這是多麼卑鄙!不過,你看得出,我越是愛你,就越害怕我做過的事……你意識不到……但我逐漸變了……你本來能夠救我的……我們不再談這些了……這一切都成為過去。」

  他坐到桌子旁,拿起筆來寫。

  羅朗在他頭上看著。

  他簽了名。

  「這是你想要的麼?」

  「是的。」

  他站起來。一切正如羅朗想望的結束了。他逐一看看他們倆。他還等什麼?道別?一句原諒的話?

  羅朗和費利西安沒有動,保持沉默。

  最後,熱羅姆忽然氣得跳起來,作了一個憎恨的手勢,但又忍住了,走了出去。

  他們倆聽見他走到他的房間——新婚的房間裡,大概是去取一些東西。

  幾分鐘後,他下了樓梯。前廳的門悄悄地打開後又關上了。他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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