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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可是這些證據,你都拿到了?」瓦朗格萊問道。「在這裡。」佩雷納指著從那殘疾人衣服裡掏來的栗色皮夾,「這是一些文件和書信。那歹徒出於大奸大惡之人都有的心理變態,把它們保存下來。這是他和弗維爾先生的通信。這是通知我波旁宮廣場公館待售那封信的底子。這是讓·韋諾克去阿朗松的筆記。他去那兒是為了截取弗維爾給朗熱諾老爹的信。這是又一份筆記,證明韋羅偵探聽到了弗維爾與韋諾克之間的談話,並摸走了弗洛朗斯的相片,韋諾克發現後,讓弗維爾去跟蹤他。這是第三份筆記,就是在《莎士比亞全集》第八卷裡找到的那兩頁東西的抄件,那些書是屬￿讓·韋諾克的,表明他對弗維爾的陰謀一清二楚。這是第四份筆記,十分奇怪,記錄了一種值得注意的心理,顯示了他控制弗洛朗斯的手法。這是他與秘魯人卡塞雷斯的通信,和幾封準備寄往報館,揭露我和馬澤魯的真實身份的信。這是……還需要說下去嗎,總理先生?您已經掌握了最充分最全面的材料。司法當局會發現,前天我在總監先生面前所作的指控,句句真實,沒有半點虛構。」

  瓦朗格萊叫道:「可他呢?他在哪兒,那個壞蛋?」

  「在下面一輛汽車裡。確切地說,在他的汽車裡。」

  「你通知我的部下了嗎?」德斯馬利翁不安地問。「通知了,總監先生。

  再說,那傢伙被嚴嚴實實地綁起來了,絲毫不用擔心。他跑不了的。」

  「好哇,」瓦朗格萊說,「你什麼都預見到了。我覺得案子已經結束。

  不過,有一點我還不明白。也許輿論最關心的也是這點。那蘋果上的齒痕,或如人們所說,那虎牙,明明是弗維爾夫人的,可是弗維爾夫人卻又是無辜的,這是怎麼回事呢?總監先生肯定說你已經解開了這個難題。」

  「是的,總理先生。讓·韋諾克的文件證實了我的判斷。再說,問題其實很簡單。蘋果上留的,確實是弗維爾夫人的齒痕,可是弗維爾夫人並沒有咬那只蘋果。」

  「哦!哦!」

  「總理先生,弗維爾先生在他那份公開懺悔裡,有一句話,差不多已經提到了這個秘密。」

  「弗維爾先生是個瘋子。」

  「是的,但是個清醒的瘋子,思考問題邏輯十分嚴密。幾年以前,在巴勒莫,弗維爾夫人不小心摔倒了,嘴巴磕在一座大理石托架上,上下幾顆都有好些牙齒磕松了。為了治療,也就是說,為了打制用來固牙的金箍(弗維爾夫人戴了好幾個月),牙醫照例澆鑄了一副精確的牙齒模型。後來這副模型被弗維爾先生偶然保存了下來。他自殺的那天夜裡,他就是用這副模子在蘋果上留下了妻子的齒痕。韋羅偵探大概曾偷出過這副模型,為了留下物證,把它印在一塊巧克力上。」

  堂路易說完以後,大家都沒說話。事情的確是如此簡單,總理都覺得驚訝。整個慘劇,整個指控的罪證,整個使瑪麗-安娜絕望,使她和加斯通·索弗朗相繼自殺的原因,就在於這樣一個極其微小的細節。對於虎牙這個情節,有千百萬人極為關注,卻不曾有一個人想到這樣一種可能。虎牙啊虎牙!人們固執地接受了一個表面上無懈可擊的推理:既然蘋果上的齒痕和弗維爾夫人的牙齒一絲不差,那麼她就是罪犯,因為從理論和實踐上說,世界上沒有兩個人的齒痕是一樣的。更有甚者,這個推理顯得這樣有力,以致人們已經知道弗維爾夫人是清白的以後,這個問題也懸而未決,因為人們就是想不到,除了牙咬以外,還有別的辦法留下齒痕。

  「這就像克利斯托弗·哥倫布那個雞蛋,」瓦朗格萊笑道,「你必須想得到才行。」

  「您說得對,總理先生。這種事情,人們是想不到的。我還有一個例子,您允許我重提舊事嗎?在亞森·羅平又叫勒諾曼先生和波爾·賽尼納親王的時期,誰也沒有注意到,波爾·賽尼納,就是亞森·羅平幾個字母打亂重新組合的。同樣,今日,堂路易·佩雷納也是這樣組合出來的。同一些字母,組合出兩個不同的名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然而,儘管這是故伎重施,卻沒有人想到把兩個名字放在一起看看。還是克利斯托弗·哥倫布的那個雞蛋。你必須想得到才行!」

  瓦朗格萊聽他說出名字的來歷,不免有些吃驚。似乎這個鬼東西發誓要讓他這個當總理的困惑到最後一分鐘,要用最出人意料的戲劇情節來使他震驚。這個細節倒是如實地展現了這個人的性格。這是個奇怪的混合體:既高貴,又無恥,既天真,又詭黠,嘲弄人時帶著笑意,可愛之中叫人不安。這是某種英雄,憑著不可思議的冒險經歷征服了一個王國,卻又把姓名的字母顛來倒去玩花樣,好發現公眾是多麼粗心馬虎!

  談話接近尾聲,瓦朗格萊對佩雷納說:「先生,你在這件案子中幹了幾樁奇事,終於恪守諾言,把歹徒送交司法當局。因此我也說話算數,你自由了。」

  「謝謝,總理先生。可是馬澤魯隊長呢?」

  「他將於今天上午獲釋。總監先生把事情安排好了。你們兩人被捕的消息沒有傳出去。你仍是堂路易·佩雷納。你沒有任何理由不叫這個名字。」

  「總理先生,弗洛朗斯·勒瓦瑟呢?」

  「讓她去預審法庭受審吧。肯定會免予起訴。她獲得自由,排除任何指控,甚至懷疑以後,肯定會被承認為柯斯莫·莫寧頓的合法繼承人,領到那兩億元遺產。」

  「總理先生,她不會保留那筆錢的。」

  「怎麼啦?」

  「弗洛朗斯·勒瓦瑟並不想要這筆錢。因為這筆錢是引發這一連串可怕罪行的原因。她厭惡這筆錢。」

  「那麼?」

  「柯斯莫·莫寧頓的兩億元將完全用於在摩洛哥南部、剛果北部修建公路和學校。」

  「在你贈獻給我們的毛裡塔尼亞帝國?」瓦朗格萊笑道,「好,這個舉動是高尚的,我完全贊成。一個帝國,一個帝國的預算……其實,亞森·羅平欠祖國的債……堂路易已經完全償清了。」八天以後,堂路易·佩雷納帶著馬澤魯,登上那艘送他來法國的遊艇離開法國。弗洛朗斯同去。

  出發前,他們獲悉讓·韋諾克死了。儘管採取了防範措施,他還是服毒自殺了。

  到了非洲,堂路易·佩雷納這位毛裡塔尼亞的蘇丹召見從前的夥伴,委任馬澤魯為帝國大官,和那些舊時夥伴地位相當。接下來,他一邊安排退位的事情,準備讓法國接管帝國,一邊與法國軍隊司令羅蒂將軍多次舉行秘密會談,商談與摩洛哥的邊界問題,並決定了許多策略,逐步推行,以便能輕而易舉地征服摩洛哥。從此,前途有了保障。哪天,時機到了,反叛部落遮掩和平地區的幕布將會落下,一個秩序井然,建築整齊,道路縱橫,學校與法庭比比皆是,充分發展,欣欣向榮的帝國,將出現在世人面前。

  然後,堂路易大功告成,移交權力,回法國定居。他與弗洛朗斯·勒瓦瑟結婚引起的轟動,就不必贅述了。一時間輿論界又掀起一場筆戰。好幾家報紙又提起亞森·羅平被捕的事。可人們又能怎麼樣?儘管堂路易的真實身份誰也不懷疑,儘管亞森·羅平和堂路易·佩雷納都是由同樣的字母拼成的,儘管大家終於注意到了這種巧合,可是亞森·羅平已經合法地死了,而堂路易·佩雷納合法地活著,人們既不可能把亞森·羅平復活,也不可能把堂路易·佩雷納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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