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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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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朗斯不會死了。 於是,他觀察起周圍的情況來。 左右兩邊,月桂樹牆向內陷,像古羅馬的圓形劇場似地環成一圈。裡面,在從前修剪成錐形的紫杉之間,倒著柱頭、樑柱、一截截拱圈和拱門。顯然這些東西堆放在那裡,是為了裝點在城堡主塔廢墟開出的規規整整的小花園。花園中間,有一個小圓塊,有兩條小徑通到那裡。一條上面留著從草地上踏過來的足印,也就是堂路易已經走的這一條,另一條被一條橫路切斷,通往灌木籬笆兩端。 對面,亂七八糟地堆著立著坍落的石頭和天生的峭岩,由粘土粘結,由盤龍虯爪般的根須連結,在畫面深處構成了一個淺淺的洞穴,到處是透光的縫隙,地面上鋪了三四塊條石,很容易看出來。 弗洛朗斯·勒瓦瑟就是被綁著、躺在這洞穴下面。好像有人準備在高大的月桂環抱的舊花園這座圓形劇場上,在洞穴這個祭壇前舉行一個神秘的儀式,把弗洛朗斯·勒瓦瑟獻祭。儘管隔了一段距離,堂路易仍然看得清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看得見她蒼白的臉龐。這張臉雖然因恐慌焦急而抽搐,卻仍保持著平靜,流露出期盼,甚至希望的表情,似乎弗洛朗斯還沒有絕望,直到最後一刻,還相信可能發生奇跡。不過,她的嘴雖然沒有堵上,她卻沒有呼救。她也許是尋思,呼救無濟於事,還不如她在路上留下的記號有效。 再說,她一叫,那殺人兇手就會立即堵住她的嘴。怪事,堂路易覺得姑娘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藏身之處。莫非她覺察他來了。莫非她預計他會趕來援救? 堂路易猛地握住一支左輪,手已經舉起,準備瞄準。離犧牲者躺的祭壇不遠,突然冒出那劊子手,那司祭的人。他從兩座峭壁之間的荊棘叢中鑽出來。出口低矮,他彎著腰,低著頭,兩條手臂長長的,挨到了地面。 他走近洞穴,嘲笑幾聲,說:「你還在這兒?救星沒來?來晚了一點,那彌賽亞……叫他快點吧!」 他的聲音是那樣刺耳,那樣怪異,那樣不自然,堂路易聽完他這些話,渾身都覺得不舒服,他緊握手槍,只要發現情況不對,就準備開火。 「讓他快點來!」兇手笑著說,「不然,再過五分鐘,你就完蛋了。親愛的弗洛朗斯,你知道我辦起事來有規有矩,對嗎?」他在地上拾起一樣東西,是一根拐杖樣的木棍。他把木棍支在左臂下,又彎腰走起路來,好像是一個精疲力盡站不直的人。走著走著,也不知怎麼搞的,他突然一下就變了,身板挺直了,那根拐杖也變成了手杖。他繞著洞穴走了一圈,認真地察看什麼。可是堂路易沒有意識到他在幹什麼。 他這個樣子看上去身材高高的。於是堂路易明白,那黃車司機看到的是他的兩副模樣,難怪說不準他是高是矮了。可是他的腿軟軟的,搖搖晃晃,好像支持不下去了似的。他又倒下了。 這是個殘疾人,患了運動性疾病,營養不良,瘦極了。此外,堂路易還看到他那張臉,那是一張蒼白的臉,顴骨突出,腦門凹陷,皮膚的顏色就像羊皮紙——一張肺結核病人的臉,毫無血色。他檢查完畢,回到弗洛朗斯身邊,對她說:「小乖乖,儘管你很聽話,還沒有喊叫,可是為了防止意外,我們最好還是小心一點,把你的嘴舒服地堵上,好嗎?」他俯下身,用一條薄綢子頭巾,把她臉的下方纏住,又把腰彎得再下一點,幾乎貼在她耳邊說些悄悄話,不時地插進幾聲哈哈大笑,叫人聽了毛骨悚然。 堂路易覺得十分危險,生怕那強盜突然下手,給弗洛朗斯紮上一針毒藥,於是把槍對準那傢伙,不過沒有開槍。他相信自己反應敏捷,決定等等看。 那邊在幹什麼?說的是什麼話?那強盜向弗洛朗斯·勒瓦瑟提出了什麼卑鄙的條件?要她付出什麼可恥的代價才肯把她釋放?那殘疾人猛地往後一退,狂怒地咆哮道:「你還不明白你完了嗎?既然我不再有什麼顧忌了,既然你愚蠢地跟我來了,聽我擺佈,那你還指望什麼呢?喲,或許是指望我回心轉意?因為你還以為我心裡燃燒著愛情……哈哈!你錯了,小乖乖!你的性命我毫不在乎,就像對待一隻蘋果……你一死,對我來說就毫無價值了。那麼,怎麼樣?…… 你或許認為我是殘疾人,沒有力氣殺死你?弗洛朗斯,我不會殺你!難道我會殺人嗎,我?我從不殺人。我的膽子太小,殺不了人。我如果殺人,會害怕,會發抖……不,不,我不會碰你,弗洛朗斯,不過……喏,你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會明白的……啊!我只是把事情策劃、安排好而已……這種事我做得了……尤其是我做起來不害怕,弗洛朗斯。這只是第一聲警報……」 他走開了。他借助兩手,攀住一株樹的枝幹,爬上了洞穴右邊頭幾層石塊,跪在那裡,抓起手邊一把小鎬頭,揮起來,在第一堆石頭上鋤了三下。 石頭驟然崩落。 堂路易大吼一聲,跳出藏身之地。他一下明白了,那洞穴,那堆礫石麻石,都是胡亂壘的,只要隨便一碰,就會崩坍下來。弗洛朗斯面臨著被砸死的危險。當務之急,是趕緊救出弗洛朗斯,而不是打擊兇手。 才兩三秒工夫,他就跑了一半路。可是,他念頭一閃,比腳步更快:他發現那草地上踩出來的腳印沒有直接走過花園中間的小圓塊,而是繞開了,為什麼?這是他懷著戒備的本能提出的問題,可是他的理智來不及解答。堂路易繼續往前跑,沒有沿著那些腳印跑。 突然,他好像踏在空中,身子往下直落。腳下的地面裂開了。帶草的土塊分開了。他掉了下去。 他落進一個洞裡。確切地說,這是一眼井,寬不過一點五米,井欄齊地面拆除了。不過,由於他跑得很快,衝勁把他拋到對面的井壁,兩條前臂伸到井沿,兩隻手摳住了一些植物的根須。他力氣很大,本來也許可以靠兩隻手腕,攀援上來。可是作為對進攻的反應,那歹徒立即朝進攻者轉過來,離他只有十步遠,舉槍對著他喝道:「別動!不然我就打死你。」 堂路易此時束手無策,只得服從,不然,就要吃敵人的子彈。他和那兇手對視幾秒。兇手的眼睛裡充滿了狂熱。那是病人的眼睛。 兇手一邊密切注意著堂路易的細微活動,一邊爬到井邊蹲著,仍然舉槍對著堂路易。嘴裡再次發出那可怕的獰笑:「亞森·羅平!亞森·羅平!亞森·羅平!好了!你落進去了!唉!難道你真有這麼蠢麼?我可是明明白白給你打了招呼的!用紅墨水打的招呼。記得吧……『你的死亡地點已經選好了。陷阱準備好了。當心,亞森·羅平!』可是你卻硬要往裡跳!你怎麼不蹲在牢裡呢?這麼說你又擋過了那一擊?混蛋,那好……幸虧我有先見之明,採取了防備措施。嗯?怎麼樣,事情考慮得還周全吧?我尋思:『所有警察都會來追我。可只有一個能夠抓到我,只有一個,亞森·羅平。因此,給他指路,把他引上來,用犧牲者的身體在草上拖過的痕跡……』另外,將這裡、那裡,還作了一些標記……這裡把那婊子的戒指纏在草莖上,再遠一點是撕碎的花瓣,再過去一點是五個指印,再過去是一個×……不可能弄錯,嗯?在你認為我相當愚蠢,竟讓弗洛朗斯有空玩小拇指的遊戲的時候,這套把戲就把你徑直引到井口,踏到了我為防止意外,上個月才鋪在上面的草皮……你回想一下……陷阱準備好了……而且是以我的方式安設的陷阱,味道極佳。啊!我的樂趣就在於借用別人的誠意和力量來擺脫別人。他們就像好同志一樣與你合作。你明白了吧,嗯?我不動手。是他們自己動手。上吊或者注射毒藥……除非他們像你亞森·羅平一樣,喜歡掉到井裡!啊!可憐的老朋友,你陷入多麼糟糕的境地!不,可瞧瞧你這倒楣的模樣!弗洛朗斯,快看看你心上人的臉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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