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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她後退著靠到了牆壁前面的一個衣帽架下。衣帽架上掛著一些衣服,女短衫或女上衣和一堆不再穿的舊衣服,這些大概是她用來化裝的。雖然她身陷羅網,處在層層包圍之中,雖然那麼多的證據駁得她啞口無言,雖然她的偽善面目被揭穿而無計可施,但她仍堅持一種對抗和挑釁的態度。她認為這一局棋還沒有完全輸掉,手中仍有幾張王牌可以用上。於是她說:「我無須回答。你說到一個女人犯下了一些罪行,而我不是那個女人。

  重要的是證明埃米娜伯爵夫人是一名女間諜和一名殺手。重要的是證明我是埃米娜伯爵夫人,然而,誰能證明呢?」

  「我可以證明!」

  保爾在前面曾介紹有三名軍官是代行審判官職務的,和三名軍官保持著一定距離的地方坐著第四名軍官,他和他們同時進來,也同樣安靜地一動不動地傾聽著保爾的指控。

  他往前走著。

  微弱的燈光照著他的臉。

  伯爵夫人低聲說:「斯泰發納·唐德維爾……斯泰發納……」

  這是伊麗莎白和貝爾納的父親。

  他臉色非常蒼白,因為他受了傷,身體虛弱,正在康復中。

  他擁抱了他的孩子們。貝爾納激動地對他父親說:「啊!你來了,父親。」

  「對,」他說「總司令將軍通知我的。我也是應保爾的要求來的。你丈夫是一個勇敢的男子漢,伊麗莎白。剛才我們在蘇瓦松大街上見過面了,他把事情告訴了我。現在我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消滅這蛇蠍般的人……」

  他站在伯爵夫人的對面。人們感覺到了他即將要說的話的分量。她在他面前低下了頭,而且低下了好一會兒。但是她的眼睛裡很快就放射出挑釁性的目光。她說:「你也來控告我嗎?你也有什麼要指控我的嗎?又是一些謊言,不是嗎?又是些辱駡人的話吧?」

  在她說完這些話之後,他故意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才慢條斯理地說:「首先我是作為證人來的。關於你的身份,你剛才不是要證據嗎?我給你帶來了。以前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你的姓並不是現在的姓,在那個姓氏下,你成功地得到了我的信任。以後,你就竭力要在我們之間結成更親密的關係。當時你向我暴露了你的真實身份,企圖以你的桂冠和你的姻親關係迷惑我。因此,我有權力,也有責任當著上帝的面,當著眾人的面宣佈,你就是埃米娜·德·豪亨左奈恩伯爵夫人。你拿給我的那些有關貴族頭銜的文件是經過公證的,是合法的。正是由於你是德·豪亨左奈恩伯爵夫人,我才斷絕了同你的關係,此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關係令人難以忍受和令人厭惡。這就是我作為證人的職責。」

  「下流的職責,」她憤怒地嚷起來,「這是謊言,我早就說過了,不是證據!」

  「不是證據嗎?」唐德維爾伯爵說。這時他向她走過去,渾身氣得直哆嗦。「這張照片是由你簽名並從柏林寄出來的嗎?這張照片上的你,竟厚顏無恥地把自己打扮成我的妻子。是的,這就是你!是你!你幹的這件事!你以為只要盡力使自己和我可憐的和親愛的妻子形象相似,你就會在我心底裡喚起對你的好感!但是你沒有想到這是對我的最大污辱和對死者的最大不敬!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後,你,你,你竟敢……」

  正像剛才保爾·德爾羅茲那樣,伯爵緊挨著她站著,滿腔怒火,氣勢洶洶地看著她。她感到有點尷尬,低聲下氣地說:「喂,為什麼不?」

  他握緊拳頭,繼續說:「的確,為什麼不?我當時不瞭解你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對這悲劇……

  以前的悲劇一無所知。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這一切事實之間的聯繫。我雖然以前就以一種本能的反感斷絕了和你的來往,但今天由於我知道了……對,由於我瞭解了,而且非常確切地瞭解了……所以我現在懷著無比的仇恨控告你。我可憐的妻子臨終時,在她臥房裡昏死過去好幾次。當時醫生對我說,『這是一種奇怪的病。當然是支氣管炎、肺炎,但是還有一些東西我不明白……一些症狀我不明白……有一些中毒的症狀。』我當時提出了異議,認為這種假說是不可能的。我妻子是被毒死的!那是誰下的毒?就是你,就是你埃米娜伯爵夫人,就是你!今天我可以肯定這點,就是你!證據嗎?你的生活本身就是證據,指控你的一切就是證據。

  「噢,還有一點是保爾·德爾羅茲沒有完全弄清楚的。他沒有弄懂當你殺害他父親的時候為什麼你穿的衣服和我妻子的衣服相似。為什麼呢?還是為了這可怕的理由,那時你已經殺死了我妻子,你早就想在可能撞見你的那些人思想上製造混亂,讓他們分不清楚那是唐德維爾伯爵夫人還是你。證據是不容置疑的。我妻子妨礙了你的手腳,所以你把她殺了。你猜測我的妻子一死,我就決不會再回奧納坎,所以你就殺了我妻子!……保爾·德爾羅茲,你已經說了六條人命案,這是第七條人命案,她殺了唐德維爾伯爵夫人!」

  伯爵舉起了他的兩個拳頭,在埃米娜伯爵夫人眼前揮舞著。他氣憤得渾身發抖,甚至大家都在想,他會揍她的。

  她當時無動於衷,沒有任何表情。對於這新的指控,她無言以對。似乎在她看來一切都變得無關緊要了,不論是這個未料到的新罪名也好,還是所有那些壓得她難以忍受的罪名,對她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好像一切危險都遠離她而去了,她要回答什麼,怎樣回答,好像再也不困擾她了。她思想不集中,正想著別的事情呢!她在傾聽這些話以外的聲音,她在看這景象以外的東西。正如貝爾納注意到的那樣,人們認為,與其說她關心的是自己所處的而且是非常可怕的處境,倒不如說她關心的是發生在外面的一些事情。

  但這是為什麼呢?她在期待著什麼呢?

  她第三次看她的手錶了。一分鐘過去了,又一分鐘過去了。

  接著,在地下室的某個地方,即地下室的上部聽到了一種聲響,一種什麼東西啟動的聲音。

  伯爵夫人重新站直了身子,聚精會神地傾聽著什麼,她的表情是那樣地焦慮不安,任何人都沒有打破地下室裡的沉寂。保爾·德爾羅茲和唐德維爾先生本能地向後退,一直退到桌子旁邊。埃米娜伯爵夫人還在傾聽著……傾聽著……

  突然間,在她的頭頂上,在那拱頂的深處,一個鈴鐺振動起來,只響了幾秒鐘……均勻地只響了四下……

  § 十、兩次處決

  形勢發生了戲劇性變化。這種變化與其說是由一個電鈴突然莫名其妙的響聲所引起,還不如說是因埃米娜伯爵夫人欣喜若狂的行為所引起。她發出了一聲狂喜的喊叫聲,接著又哈哈大笑起來。她的臉都變了形。人們愈是不安,就愈是緊張。在這種氣氛下,有人冷靜思索,有人驚慌失措。除此之外,人們感到她既橫蠻無理,又信心十足;既輕蔑,又十分傲慢。

  「一群蠢貨!」她冷笑著說,「……一群蠢貨!……你們相信嗎?不,難道所有的法國人都是些頭腦簡單的人嗎?!……你們以為我已落進你們的陷阱了嗎?」

  她要說的話太多也太急,以致她再也說不出來了,她挺直了身體,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伸出左胳膊,推開了一張扶手椅,露出一塊桃花心木板,上面有一個銅質手柄,她摸索著抓住了這個手柄,眼睛始終盯著保爾,盯著唐德維爾伯爵和他的兒子,盯著這三位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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