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炮彈片 | 上頁 下頁


  他來不及考慮他們那種驚愕的神情,又立即問道:「在兩扇窗子之間掛著一幅唐德維爾伯爵夫人的肖像,那麼這幅肖像是什麼年代拿來掛在這裡的?」

  熱羅默沒有立刻回答,他沉思著,又看了看他的妻子。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這很簡單,是在房子佈置之前伯爵先生給城堡寄送他的全部家具的時候」。

  「是哪一年呢?」

  保爾等著他回答。在這三四秒鐘裡,他焦慮萬分,因為這次回答具有決定性意義。

  「那麼是哪一年呢?」他重複著他的問題。

  「那是一八九八年的春天。」

  「一八九八年!」

  他以低沉的嗓音重複著這幾個字,一八九八年,這正是他父親慘遭殺害的那一年!

  他沒有思考的餘地,像預審法官那樣冷靜,按照自己擬定的計劃,繼續問道:「這樣的話,唐德維爾伯爵和夫人曾到過這裡?……」

  「伯爵和伯爵夫人在一八九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抵達這座城堡,同年十月二十四日離開這裡去南方。」

  現在保爾瞭解了真相。因為他父親是在九月十九日被殺害的。

  與這真相有關的所有情況以及在其主要細節上解釋這一真相的情況或由此產生的一切情況,他一下子都明白了;他想起來了,他父親和唐德維爾伯爵保持著友好關係。他想他的父親在阿爾薩斯旅行的過程中應該得悉他的朋友唐德維爾在洛林逗留的消息,而且打算去拜訪他,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他估算了一下奧納坎和斯特拉斯堡之間的距離,這正好等於在火車上度過的時間。

  於是他又問道:「從這裡到邊境線有多少公里?」

  「整七公里,先生。」

  「人們可以到邊境線那邊離邊境線很近的一個德國城市,是不是?」

  「是的,先生。這個城市叫埃布勒庫爾。」

  「人們還可以走近路去邊境嗎?」

  「可以,但要一直走到離邊境還有一半路程的地方,那裡有一條小路,也就是在公園的上面有一條小路。」

  「這條小路穿過樹林子嗎?」

  「它穿過伯爵先生的樹林子。」

  「那麼在這樹林子裡……」

  情況要弄得完全、絕對可靠,這並非取決於對事實如何進行解釋,而是取決於事實本身,可以這麼說,取決於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事實。為了把情況搞得完全絕對可靠,那就還剩下,還剩下最後的而且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要問了:在樹林裡那片林中空曠地的中央沒有一個小教堂嗎?為什麼保爾·德爾羅茲又不提這個問題呢?他難道認為,這個問題實在太具體,擔心引起這位城堡看守人的聯想和比較?因為他這次談話的性質,本身就會引起看守人這樣做。

  他只是說:「唐德維爾伯爵夫人住在奧納坎兩個月期間沒有到外面去旅行嗎?比如說離開這裡幾天……」

  「確實沒有出去旅行過,伯爵夫人沒有離開過這裡。」

  「哦,她一直呆在城堡裡?」

  「是這樣,先生,但是伯爵先生幾乎每天下午都開車出去,有時一直開到高維尼,或者在河谷的這邊一直開過去。但伯爵夫人沒有離開過這城堡和周圍的樹林。」

  保爾瞭解了他想知道的那些情況,他並不關心熱羅默夫婦會有什麼想法,他不費神地就找到了藉口,把他那表面看來互不聯繫的一系列怪問題掩飾了過去,然後他就離開了熱羅默夫婦住的那棟房子。

  不管他是如何想急於把他的調查進行到底,但他還是把去獵場之外進行調查的想法往後推了推。據說他當時害怕面對這最後一個證據,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給他提供了所有的證據之後的最後一個無用的證據。

  因此,他又回到了城堡。接著,吃午飯的時間到了,這次他決心接受同伊麗莎白相遇,這是無法避開的了。

  但是,貼身傭人在客廳裡碰見了保爾,並且告訴他,夫人向他道歉,她身體有點不舒服,要求允許她在房裡用餐。他明白了,她想讓他不感到任何拘束,她不想為她一直尊敬的母親向他懇求,最終還得服從丈夫的決定。

  他不得不當著服侍他的僕人的面一個人單獨吃午飯,這時他內心深處感到自己的愛情生活已結束。伊麗莎白和他之間由於出現了他倆誰也不應對此負責的情況,使他們從結婚的那天起就成了敵人,成了什麼都無法使他們親近的仇敵,當然,他一點也不記恨她,決不會因她母親的罪惡而指責她,但無意中也有時抱怨她,好像是抱怨一個錯誤一樣抱怨她不該是這個母親的女兒。

  吃過午飯,他把自己關在掛有肖像的房子裡,整整呆了兩個小時。這是他有意識地要和殺人犯作一次悲慘性的會面,以便讓自己仔仔細細地看看這殺人犯的形象,期望以此能給自己的回憶增添新的動力。

  哪怕是極微小的細節,他都做了研究。他研究了那塊浮雕寶石;那浮雕寶石上栩栩如生的展翅的天鵝;鑲在浮雕寶石周圍的金蛇及其雕鏤出來的花紋;兩顆紅寶石之間的距離;還研究了披在頸上的那條方圍巾上凹凸起伏的花邊;那張嘴的形狀;那頭髮深淺濃淡不同的色彩以及那張臉的輪廓。她就是他在九月的一個晚上見過的那個女人。在這肖像的一角,有畫家的標記。

  在這張肖像下邊有供注釋、題名用的邊飾,上面寫著:「埃米娜伯爵夫人」這個不起眼的名稱。

  「幹吧,」保爾自言自語地道,「再過幾分鐘,過去的一切就將重現在眼前了。我已找到了罪犯,現在只要尋找犯罪現場了。如果小教堂在林中的空曠地上,那麼事實就完全掌握了。」

  他堅決朝著弄清這個事實的方向前進,他不像以前那樣害怕面對這個現實。因為那精神上的壓抑感他再也無法躲避了。然而他那憂傷的心跳得多厲害啊!他走的這條路正是通向他父親十六年前走過的那條路,他這時的感覺又是多麼可怕!

  熱羅默一個模糊不清的手勢告訴了他應去的方向。他從邊境線的這一邊,朝著偏左的方向穿過打獵場,然後又從一座房子旁邊走過去。剛進森林,前面是一條從冷杉樹下面穿過的小道。他踏上了這條小道。這條小道在五百步開外又分成三條更窄的小路。他對這三條小路中的兩條探索了一下,發現它們都是通向茂密的樹林子。第三條小路是通向一個小山包的山頂,然後從山頂通過另一條冷杉小道折向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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