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碧眼姑娘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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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他稱作奧蕾莉的情人的那個人。馬萊斯卡爾趕忙抓住手槍,卻來不及開槍,就被那人飛起一腳,踢在胸部,倒退幾步,倒在潭邊齊膝深的爛泥之中。馬萊斯卡爾滿腔怒火,在爛泥中掙扎著站起來,舉槍瞄準敵人。這時,那人在二十五步開外,把姑娘抱上那只小船,讓她躺下。 「停住!不然我開槍了。」他喊道。 拉烏爾沒有回答。他把一塊半朽的木板立起來,靠在一個座位上,像盾牌一樣保護奧蕾莉和自己。然後,他把小船推到深水處,船便被波浪推湧著蕩漾起來。 馬萊斯卡爾開槍了。他發瘋似的開了五槍;可是五顆子彈,也許都濕了,一顆也沒響。於是,他又像剛才那樣吹哨子,只是吹得更尖利一些。對岸那兩個手下人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就像魔鬼鑽出關閉的盒子一樣。 拉烏爾這時正好劃到潭中央,也就是說離對岸大約有三十米遠的地方。 「不要開槍!」馬萊斯卡爾吼道。 確實,開槍沒有用。逃跑者如果不想被激流捲進地穴的話,就只能一直劃向對岸,在那兩個手下人舉槍恭候的地方上岸。逃跑者大概也明白了這一點,因為他猛地掉轉船頭,往回劃。這邊只有一個對手,並且武器不管用了。 「開槍!開槍!」馬萊斯卡爾猜出他的意圖,聲嘶力竭地喊道,「開槍! 他轉頭了。開槍啊,媽的!」 一個人開了槍。 船上傳出一聲叫喊。拉烏爾扔下船槳,仰面倒下。年輕姑娘絕望地向他撲過去。船槳順水漂走。小船有一陣停止不動,左右搖擺,接著,略微偏轉過來,船頭對著激流,朝後退,先是慢慢地,然後越退越快。 「見鬼!」馬萊斯卡爾結結巴巴地說,「他們完了。」可是,他能幹什麼呢?事情的結局不容置疑,小船被推擠著,在水中央兩股激流裹挾下,又一次掉轉頭來,然後,帶著兩個躺在船底的人,像支飛箭猛地向前沖去,墜入大張的地穴口。從兩個逃跑者離岸,到墜入地穴,肯定不到兩分鐘的時間。 馬萊斯卡爾一動不動,兩隻腳站在水裡,臉驚恐地抽搐著,眼睛看著那可惡的地方,就像看著一個地獄入口。他的帽子在水面上漂浮,鬍子和頭髮粘結成一綹一綹。 「這可能嗎!這可能嗎!……」他結結巴巴地說著,「……奧蕾莉……奧蕾莉……」 兩個手下人的呼叫使他清醒過來。他們繞了一個大圈子走到這邊來,發現他在曬衣服。他問他們:「這是真的嗎?」 「什麼?」 「船?……地穴?……」 他有些糊塗了。在噩夢中,那些可怕的景象就是這樣閃過的,給人留下一片恐怖的印象。 他們三個人一起來到地穴入口上方。那裡有一塊石板,四周是蘆葦和附著在石頭上的植物。水分成數道小瀑布從上面流下,把一塊塊石頭背磨得圓圓的。他們低下頭,側耳諦聽。沒有聽見人聲。只有飛流沖下去發出的轟響和夾雜著白色水沫的冷氣。「這是地獄,」馬萊斯卡爾期期艾艾地說,「是地獄入口。」 他又訥訥說:「她死了……她淹死了……多蠢啊!……死得多可怕!……要是那個蠢東西把她留下……我本來……我本來……」他們穿過樹林,走了。馬萊斯卡爾走得很慢,就像跟著送殯的隊伍一樣。那兩個同伴問了他好幾次話。這是兩個無足輕重的人,臨時從外面招來的,他只簡略地告訴了他們一下情況。 現在他們提問,他也不作回答,他想著奧蕾莉。她是那麼優雅,那麼活潑。 他熱烈地愛著她。想起一些往事,他心慌意亂,又悔恨又恐懼。 此外,他心裡也很不平靜。即將開始的調查會找到他這裡,從而把這場悲劇的部分責任歸結於他。在這種情況下,這就意味著崩潰和醜聞。布萊雅克會毫不手軟,一定會對他進行徹底報復。於是,他立刻考慮悄悄離開法國。 他把那兩個人嚇唬一頓,說他們三人面臨共同的危險,為了安全,他們必須分散。趁著還沒有引起警方注意,發通緝令,大家各自逃命吧。他付給了他們雙倍的酬金,避開呂茲的人家,上了通往皮埃爾菲特-納斯塔拉的公路,希望能搭一輛便車,趕到火車站,坐晚上七點鐘的火車。離呂茲三公里遠的地方,一輛帶篷雙輪馬車趕上了他。趕車的農民穿著一件寬大的粗羊毛大衣,頭戴一頂巴斯克貝雷帽。他強行登車,蠻橫地說:「如果能趕上火車,給你五法郎。」 農民似乎不為所動,甚至都沒有抽一下那匹在過於寬大的車轅裡擺來晃去的瘦馬。 路程很遠。馬車簡直不是朝前走,而是相反,好像那個農民勒著馬不讓它走似的。 馬萊斯卡爾心裡直冒火,忍不住抱怨道:「到不了啦……你這是什麼馬啊……我給你十法郎,嗯,行不行?」 他憎惡村落農舍,因為那裡處處都有追蹤馬萊斯卡爾特派員的警察的幽靈。這裡躺著被他送進地獄的人的屍體,想到要在這地方過夜,他就感到惶恐。 「給你二十法郎。」他說。 突然,他好像失去了理智:「五十法郎!喏!五十法郎!只要走兩公里了……七分鐘就夠了……媽的,這是可以做到的……來!抽一鞭,你這匹老馬!……五十法郎……」 那農民好像就等著這句話,突然發瘋似的使勁抽起那匹老馬來。老馬揚蹄飛奔。 「喂!當心,別把我們甩到溝裡去。」 農民根本不怕這點危險!五十法郎呀!他手握著包銅的木柄,使勁揮著鞭子。馬被這麼一抽,拼命跑起來,馬車時而貼著路這邊,時而擦著路那邊駛過。馬菜斯卡爾越來越擔心了。「可這樣做太蠢了!……要翻車的……快停下,媽的!……啊,……啊,你有精神病吧!快,行了!……到了!……」 這回的確「到了」。農民笨拙地拉丁一下韁繩,馬往旁邊一閃,車子一頭紮進路邊溝裡。車身把兩個人壓在下面。那匹瘦馬被鞍轡絆著,四蹄朝天,在車板底下拼命亂蹬。 馬萊斯卡爾立即意識到自己安然無恙。可是,那個農民全身都壓在他身上。他想掙脫,卻做不到。忽然,他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語:「您有火嗎,羅多爾夫?」 馬萊斯卡爾只覺得從頭到腳渾身冰涼,大概死亡給人的就是這種四肢冰冷、永遠不會再熱的感覺。他結結巴巴地說,「快車上那個人……」 「快車上那個人,正是。」在他耳邊低語的聲音重複道。「土臺上那個人?」馬萊斯卡爾又哼著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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