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碧眼姑娘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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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防的是不是同謀吉約默呢?她就這樣一直跑到一個郵電所,手顫抖著,匆匆擬寫一份電報稿,一連開了三次頭。 等她離開,拉烏爾翻出一份搓成一團的電報草稿,讀道: (上比利牛斯山)呂茲區米拉馬爾公館明日頭班火車抵告家人 「她這時跑到山上去幹什麼呢?」他暗自思忖,「『告家人』……莫非她家住在呂茲?」 他又小心地跟著她,看見她進了城市劇院,大概是去看劇團排演。 白天剩下的時間,他監視劇院周圍的動靜。但是,她沒有離開劇場。而她的同夥吉約默則不見人影。 晚上,拉烏爾鑽進一間包廂。一開演,他就驚叫起來:扮演韋蘿妮克的演員正是碧眼女郎。 「菜奧尼德·巴利……」他心想,「……這就是她的姓名?她是一個外省的輕歌劇演員?」 拉烏爾一下轉不過彎來。這超出了他的想像。不管她是外省人還是巴黎人,她的表演表明她是最出色的演員,最優秀的歌唱家,她質樸,穩重,動人,充滿柔情和歡樂,既迷人又靦腆。她才華橫溢,丰姿優雅,演技豐富,雖說缺少舞臺經驗,但反而又是一種魅力。他想起她在奧斯曼大馬路留給他的第一個印象,以及他看到姑娘臉上裝得那樣悲傷,又是那樣稚氣時,他認為她過著兩種截然不同生活。 拉烏爾心醉神迷地過了三個小時。這個怪人兒讓他看不夠。從第一次看到她那美麗的模樣起,他只是匆匆見過她幾次,而且每次她都是處在驚慌和恐懼的危機之中。此刻,他看到的是另一個女人,一個歡快和諧的姑娘。然而正是這個人殺了人,參與了犯罪和那些卑鄙的活動。她就是吉約默的同謀。 這兩個截然相反的形象,究竟哪一個是她的真面目呢?拉烏爾努力觀察,卻看不出來。因為有第三個女人形象重疊在前兩個形象上面,把她們連結在同一個鮮活感人的生命當中,這就是韋蘿妮克的形象。頂多有幾個過於緊張的動作或不太自然的表情,使那些內行的觀眾透過角色看到演員本人,並窺出難以察覺地改變了角色性格的她本人的精神狀態。 「一定有新情況,」拉烏爾想,「從中午到下午三點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嚴重事情,使她突然跑到郵電所。這件事的結果影響了她的表演。她想著這件事,心裡著急。人們怎麼不會推測,這件事與吉約默,突然失蹤的吉約默有關呢?」 落幕以後,那姑娘又回到臺上謝幕。劇場裡響起一片歡呼聲。一群好奇的觀眾擠在演員專用的出口旁。 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停在劇院門口。唯一可以在淩晨到達皮埃爾菲特-納斯塔拉的火車將於零點五十分開。那是離呂茲最近的火車站。毫無疑問,姑娘已把行李運走,現在要直接去火車站。於是,拉烏爾也讓人把箱子送去。 十二點一刻,她上了馬車。馬車搖搖晃晃地駛起來。吉約默沒有露面。 似乎姑娘出發跟他無關。 拉烏爾向火車站走去。不到半分鐘,他頭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便跑起來,在古老的大馬路上追趕馬車,盡力跟上。果然,過了一會兒,他預料的事就發生了。當馬車應當向左拐去火車站的時候,車夫突然把車轉向右邊,並猛抽兩匹馬,駕著車在通往大圓盤和植物園的偏僻暗路上疾馳。車跑得那麼快,那姑娘不可能下車。 車子沒跑多久,來到大圓盤,突然停下。車夫跳下來,打開車門,鑽進車廂。 拉烏爾聽到姑娘一聲喊叫,並沒加快步子。他知道這個襲擊者是吉約默,想先聽一聽,弄清他們爭吵的原因。可是,他馬上覺得那攻擊有危險,便決定干預。 「你說!」那車夫喊道,「你想開溜,把我扔在一邊不管?……好吧,我是想欺騙你。不過正因為你知道了我的打算,我才不放過你……你給我說!……說清楚……否則……」拉烏爾有點擔心,他回憶起貝克菲爾德小姐的呻吟。那傢伙的大拇指一用勁,姑娘就沒命了。於是,他打開車門,抓住那同謀的一條腿,把他拖到地上,又立即拖向一邊。那人想反抗。拉烏爾一下就打斷了他的胳膊。 「休息六星期。」拉烏爾說道,「要是還糾纏這位小姐,我就把你的脊樑打斷。老老實實聽我的話……」 等他回到車旁,姑娘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跑吧,小姑娘。」他說,「我知道你要去哪兒,你跑不掉的。熱心腸我已經做夠了,連塊酬謝的糖都沒吃到。不過,亞森·羅平看准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底,一定能達到目的。他的目的就是你,就是你那雙碧眼,就是你那溫軟的嘴唇。」他扔下吉約默和他的馬車,匆匆向火車站走去。火車已經進站。他上了火車,沒有讓姑娘看見。他們中間隔著兩個坐滿旅客的包廂。 火車駛離盧爾德幹線。一小時之後,終點站皮埃爾菲特-納斯塔拉站到了。 她一下車,一群小姑娘就向她沖過來。她們都穿著一樣的栗色裙服,披著鑲有一道寬藍帶的披肩,後面跟著一個頭戴白色大修女帽的修女。 「奧蕾莉!奧蕾莉來了!」姑娘們齊聲喊著。 碧眼女郎跟姑娘們逐個擁抱,最後來到修女身邊。修女深情地把她緊緊摟在懷裡,高興地說:「我的小奧蕾莉,看見你真高興!你要跟我們住一個月,是嗎?」一輛來往于皮埃爾菲特和呂茲之間接送旅客的馬車等在車站前面。碧眼女郎和夥伴們上了車。馬車走了。 拉烏爾剛才躲在一邊,這時也租了一輛馬車去呂茲。 § 六、枝葉之間 「啊!碧眼女郎,」前面那輛由三匹母騾拉的車子開始爬坡,拉烏爾聽見騾子脖子上鈴鐺丁當響著,心想,「您這漂亮姑娘,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的俘虜了,不管您是殺人犯的同謀、騙子、敲詐犯,或者就是殺人犯,不管您是上流社會的小姐,輕歌劇演員,還是修道院的寄宿生……不管是誰,您都不可能從我手裡溜掉了。信任就像一座無法逃出的監牢,不管您如何怨恨我,怪我吻了您的嘴唇,您心底還是信任我這個不厭其煩地救您的人,信任在您危難之際,總是出現在您身邊的人。人總是捨不得對自己忠心耿耿的義犬,即使它咬過您也不計較。 「碧眼女郎,您為逃脫迫害您的人,躲進一座修道院。除非發生新情況,您對我來說不再是殺人兇手,或者是可怕的冒險家,甚至也不再是輕歌劇演員。我不會管您叫萊奧尼德·巴利,而是管您叫奧蕾莉。我喜歡這個名字。 因為,這是一個過時的、樸實的名字,是一個小家碧玉的名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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