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碧眼姑娘 | 上頁 下頁
一二


  門從外面推開了,電鈴果然沒響。進來一個人,是女的。在大冒險家的一生裡,尤其在開始的時候,偶然性在促使事情成功方面,起過十分重要的作用。不過,儘管這事情是那樣不尋常,但碧眼女郎出現在這裡,並且和一位先生——肯定是吉約默先生——同來,難道是出於偶然嗎?他們匆匆逃跑、南下,並且在四月二十八日這個時刻,突然闖進這座花園,這一切不表明他們也深知情況,跟他一樣毫不猶豫直奔目的地嗎?而且,這不也表明,在受害者英國女郎與法國女殺手的行為中,確有拉烏爾所尋找的聯繫嗎?這幫同夥搶了他們的錢,把行李寄存在巴黎,來到這裡繼續他們的活動。

  他們倆沿著橄欖樹林走過來。那男人相當瘦,臉刮得乾乾淨淨,像個不大討人喜歡的演員,手裡拿著一張圖,神色慌張,眼睛四下裡掃著。

  那年輕女人……儘管拉烏爾毫不懷疑她的身份,但仍費了勁才認出她來。她的變化多大啊!這不是幾天前他在奧斯曼大馬路糕點鋪欣賞過的快樂歡笑的漂亮臉龐!也不是他在火車過道裡見過的那張嚴厲的臉龐,而是一張緊張的、痛苦的、畏怯的黃臉,讓人看了難受。她穿著一條簡樸的灰裙服,沒有什麼裝飾,頭戴一頂寬邊草帽,把滿頭金髮都遮住了。拉烏爾蹲在樹葉叢中監視著他們。當他們繞過土丘時,他突然又看見一個人頭,像閃電似的出現在牆頭。還是在那個位置,一個男人頭,沒戴帽子……一頭亂蓬蓬的黑髮……長相俗氣……一閃就不見了。是留在小街上瞭望的第三個同謀嗎?

  那一男一女走過小土丘,在通向小木門和鐵柵欄門的兩條路的交叉點停下來。這時,吉約默向房子跑去,把姑娘留在原處。拉烏爾離她最多有五十步遠,貪婪地看著她,心想,此刻,另一個人的目光,就是躲在牆外的那個人的目光,也一定透過蟲蛀小木門的縫隙看著她。怎麼辦呢?要告訴她嗎?

  像在博庫爾車站那樣,把她帶走,使她避免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危險?不過好奇心還是占了上風,他想看個究竟。形勢如此錯綜複雜,刀來劍往,你攻我守,幾方力量攪在一起廝殺,把他看得眼花繚亂。他希望能從這團亂麻中理出一條線來,引著他在一定的時候,選定一條路,不再因為憐憫或報仇而盲目行動。這期間,碧眼女郎靠在一棵樹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隻哨子。如果發生緊急情況,她大概就吹哨子報警。她肯定不小於二十歲,但那張孩子氣的臉讓拉烏爾吃驚。她的草帽邊有點翹,裡面的頭髮像金屬環一樣閃光,在腦後形成一圈歡快的光環。過了一些時候,拉烏爾突然聽到鐵柵門吱嘎一響,就看到一個平民婦女哼著小曲從土丘那邊走來,手提一籃衣服,向房子走去。碧眼姑娘也聽到了聲音;她身體晃了一下,順著樹幹滑下去,伏在地上。洗衣婦繼續朝前走著,沒有注意到倒在路口灌木叢後面的身影。

  可怕的時刻來了。正在行竊的吉約默若是被她撞見會怎麼辦?可是,事情叫人意想不到:洗衣婦是從便門進屋的;她的身影剛消失,吉約默就挾著一個報紙裹著的、形狀很像提琴盒的包裹走了出來。因此,兩個人沒有碰面。

  這一切,隱藏在樹下的女郎沒有看到。當她的同夥悄悄地踏著草走過來時,她臉上十分恐慌,那晚在博庫爾,殺了貝克菲爾德小姐和兩個男人之後,她就是這樣一副面容。拉烏爾恨透了她。她簡短地把情況說了,這使吉約默得知剛才所冒的危險。他也搖晃了一下。他們蹣跚著從土丘走過的時候,都面色蒼白,驚恐不安。

  「是的,是的,」拉烏爾心想,充滿了蔑視,「如果馬萊斯卡爾或他的手下在外面埋伏,那就太好了!但願他們把他倆抓起來!關進監獄!」這一天所發生的事情,都與拉烏爾預料的相反,使他不得不打亂計劃,至少是沒作考慮就行動了。在離木門,也就是說在離可能有埋伏的地方二十步遠的地點,剛才從牆上探頭的那個人,從路旁的荊棘叢中跳出來,一拳打在吉約默的下巴上,打得他動彈不得,然後像夾包裹似的,挾起姑娘,拾起提琴盒,便大步飛跑穿過橄欖樹林,朝與房子相反的方向跑去。

  拉烏爾立刻沖過去。那人肩寬背闊,身輕如燕,跑得非常快,連頭也不回,似乎堅信無人能阻止他達到目的。就這樣,他穿過一個種著檸檬樹的院子。院子地勢較高,一直伸到一個山岬角。這裡的牆最多有一米高,外面大概是一段路堤。到了那裡,他抓住姑娘的兩隻手腕,把她從牆上放到外面。

  接著,他把提琴扔過牆,自己也跳了出去。

  「好!」拉烏爾心想,「他大概把汽車藏在花園外面一條僻靜的小路上,再走過去爬上牆頭窺探;劫持這位小姐之後,他回到老地方,把一動不動、毫無抵抗的姑娘扔上車。」拉烏爾走過去,發現自己果然估計對了,一輛敞篷汽車停在那裡。

  汽車立即出發。只搖了兩圈手柄……那人就爬上司機座,很快把車開動了。

  一路上顛簸不止,因為路面有許多石子。發動機艱難地、斷斷續續地轟鳴著。拉烏爾跳下牆,輕而易舉地追上汽車,跨過車頂篷,躺到後座前,前座背上披掛的一件大衣將他遮住了。那劫持者沒有回頭,加上馬達發動困難,噪音很大,爬車的聲音也沒聽見。

  汽車先開到圍牆外的小路,然後上了公路。在拐彎之前,那人伸出骨節粗大有力的手,抓住姑娘的脖子,低聲說道:「你要是動一動,就完了。我會像掐那個人一樣掐死你……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吧?……」

  然後,他又冷笑著補上一句:「再說,你也跟我一樣,不願呼救,對不對,小姑娘?」一路上有一些農民和步行的人,汽車離尼斯越來越遠,朝山區駛去。姑娘一動不動。

  從這些事實或者這些話裡面,拉烏爾怎麼會抽不出其中合乎邏輯的意義呢?在這樣一堆錯綜複雜、似乎毫無聯繫的事件中,他突然想到,這人就是火車上的第三個強盜,是掐死「那個人」——貝克菲爾德小姐——的人。

  「是他。」他心想,「用不著再苦思苦想了,就是他!又是一個證據,證明貝克菲爾德跟三個強盜有關係。馬萊斯卡爾認為英國小姐是被誤殺的。

  當然這是對的,但不管怎麼說,這些人都往尼斯跑,目的一致,去B 伯爵的別墅行竊。這次盜竊活動是吉約默策劃的。顯然,吉約默就是那封署名吉的信的作者。吉約默同時是兩個團夥的成員,一面跟英國女郎一起,準備行竊,一面在探索解開他在信末附言中談到的那個謎的辦法。這不是很清楚嗎?後來,英國女郎死了,吉約默便想實施他陰謀策劃的行動。既然需要兩個人,他就帶來了這個碧眼朋友。這次行動,本來已經成功,可惜這第三個強盜,一直在監視兩個同夥,奪走了戰利品,並綁架了碧眼姑娘。第三個強盜這樣做目的何在?兩個男人是不是情場對手?眼下,先不問這麼多吧。」

  汽車又開了幾公里,便向右轉彎,沿著一道道急彎盤旋而下,上了通往勒旺的公路。從那裡,可以去瓦爾峽谷,也可以往高山地區走。究竟去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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