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碧眼姑娘 | 上頁 下頁 | |
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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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他喃喃自語,「不可能。」 他看了看門口,不希望有人進來。然後,他猛地摘掉帽子。那張臉一覽無遺地出現在光柱下。 「她!她!」他低語著,「我瘋了……這不能讓人相信……她竟在這裡! 她竟殺了人!她!……她!」 他身子彎得更低。俘虜一動不動,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抽搐。馬萊斯卡爾聲音顫抖地對她說:「是您!這是什麼奇跡?這麼說,您殺了人……被警察抓住了!關在這裡!這可能嗎?」 她好像真是睡著了。馬萊斯卡爾停住話。她真的睡著了嗎?他又對她說:「就這樣,不要動……我把那些人支走,再回來……過一個鐘頭,我就會回來……我們再談……啊!我的小乖乖,您得老實點。」他是什麼意思? 想作什麼肮髒交易?(拉烏爾猜想)他大概還沒打定主意。這個情況讓他措手不及,他在考慮從中可以得到什麼利益。 他把帽子放回那長滿金髮的頭上,把發鬈塞進去,又解開她的罩衣,搜查了衣袋,什麼也沒有發現。於是,他站起身來,顯得那樣慌亂激動,竟然忘了檢查房間和側門。「還是個孩子哩。」他朝人群走去,「肯定不到二十歲,被人帶壞了,走上了邪路……」 他不停口地說著,但是心不在焉,讓人感到他思緒混亂,需要思考。 「我相信,我的初步調查一定會使檢察院的先生們感興趣。」他說道,「隊長,在他們到來之前,我跟您一起看守……或者我獨自……如果您需要休息,就用不著麻煩別人了……」拉烏爾急忙行動。他從包裹堆裡抓起三個捆紮的袋子,袋子布料與女俘身上罩的工作服顏色相似。他舉起其中一個,輕輕地說:「把腿向我這邊挪……好讓我把這個袋子移到前面,移到您放腿的地方。但要慢慢移,對嗎?……接下來再把上身往這邊挪……最後把頭挪過來。」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又說了一遍,因為那姑娘呆坐在那裡不動。 「我求您照我的話辦,馬萊斯卡爾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您辱駡過他……他可以用這種方式那種方式報復您,因為您現在在他手裡……快把腿挪過來……」 她輕輕移動著,可以說幾乎沒動,用了至少三四分鐘。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把身體移了過來。她前面現在出現了一個比她稍高一點,也是蜷縮著的灰色身影,形狀差不多,如果警察和馬萊斯卡爾往裡面瞧一眼,一定會認為她還在裡面。 「走!」他說,「……趁他們轉過背,大聲說話的當口,快走……」他雙手接住她,壓她彎著腰,把她從門縫拉出去。到了門廳,她直起腰來。他又把門鎖好。穿過行李托運室。可是,剛走上車站前面的土坡,她就支持不住了,幾乎跪了下來。「我走不動了……」她呻吟著,「走不動了……」他毫不費力地把她扛到肩上,開始往去羅米約和奧克塞爾的公路旁的樹林裡跑。他想到自己抓到了獵物,想到殺害貝克菲爾德小姐的兇手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想到他的行動取代了社會的行動,心裡覺得十分滿意。他將幹什麼呢?這並不重要。反正他此刻堅信,至少是這樣打算,他要伸張正義,至於如何懲罰,他將視情況而定。 跑了兩百多米,他停下來,並不是想喘口氣,而是要聽聽周圍的動靜,萬籟俱寂,只有樹葉輕顫和夜間活動的小動物匆匆逃竄的聲音。 「有什麼情況?」姑娘不安地問。 「沒事……沒有險情……正相反……有一匹馬奔跑的聲音……很遠……這正是我希望的……我非常高興……這是來救您的……」 他把她從肩上放下來,像抱孩子似的用雙臂托著,匆匆走了三四百米,來到通往國道的十字路口。白色的路面在黑乎乎的枝葉間顯現出來。他坐到路邊斜坡上。地上的草濕漉漉的。他對她說:「您就躺在我的膝蓋上,聽明白我的話。我們聽到走過來的馬車,是請來的醫生坐的車。我等會兒把那傢伙綁在樹上,也不傷害他。我們就坐他的車跑一夜,到另一條鐵路的哪個車站去搭火車。」 她什麼也沒有回答。他懷疑她沒有聽明白。她的手滾燙,好像結結巴巴在說胡話。 「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住口!」拉烏爾突然說,「這事以後再說。」他們都不說話了。沉睡的田野一片寂靜。他們周圍是漫漫無邊的安寧和靜寂。只有馬蹄聲不時地從黑暗中傳來。有兩三次,他們看到了車上那兩盞像瞪大的眼睛似的車燈。說不出有多遠的距離。車站方向沒有一絲喧鬧,因此沒有任何危險。拉烏爾想著這奇怪的處境,又想到這神秘的女殺手。他的心臟怦怦直跳。他都感到了那狂亂的節奏,便想起八九個小時之前看到的那表面上無憂無慮、快快活活的巴黎姑娘。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的頭腦中融為一體。回憶起那個光輝的形象,他對殺害英國姑娘的兇手的仇恨就減輕了一點。不過,他真有「仇恨」嗎?他摳住這個字眼,狠狠地想道:「我恨她……不管她怎麼說,她殺了她……英國姑娘的死,是她和她同夥的過錯……我恨她……我要為貝克菲爾德小姐報仇。」不過,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相反地,他意識到自己嘴裡流出許多體貼的話:「不幸常常是不宣而至,突然降臨,不是嗎?人本來歡歡喜喜……過日子……可突然犯了事……不過,一切都會解決的……您要相信我,事情會擺平的……」 他覺得她慢慢安靜下來了,也不因為焦躁不寧而渾身發抖。痛苦、噩夢、焦慮、惶恐,整個黑暗和死神的醜惡世界,漸漸被驅走。拉烏爾強烈地感到自己對因形勢所迫誤入歧途的人有著磁鐵般的影響和控制力;他能使這些人心理平衡,暫時忘卻可怕的現實。再說,他自己也避開那場慘劇。他開始淡忘了那死去的英國姑娘。他懷裡這個女人,不再是那個罩衣上沾滿血跡的強盜,而是那個容光煥發風姿優雅的巴黎姑娘。「我要懲罰她,要讓她吃苦頭。」 可這些話都是白說,從這張嘴裡吐出的清涼氣息他怎麼感覺不到呢? 車燈越來越大。再過十來分鐘,醫生就到了。「那時,」拉烏爾心想,「我就不得不跟她分開,單獨行動……就結束了……我跟她之間就不會再有這種時刻了……這種貼近的時刻……」 他更俯下身子。他感到她仍閉著雙眼,完全信賴他的保護。她大概在想:「這樣很好。危險離遠了。」 他猛地低下頭,親吻她的雙唇。 她無力地掙扎了一下,歎息一聲,什麼也沒說。他感到她接受了這種愛的表示,雖說她的頭往後躲閃,但還是接受了這溫柔的親吻。吻了幾秒鐘後,她身子一挺,撐起胳膊,用力掙脫開來,喃喃說:「啊!真可惡!啊!真可恥!放開我!放開我!……您這種做法很卑鄙。」 他本想解解嘲,可心裡很氣惱,直想罵她一頓,可又想不出什麼詞。就在她推開他,在黑暗中逃走時,他還在低聲念叨著:「這是什麼意思!還那麼廉恥啊!要換一個時候,怎麼?人家還不認為我犯了褻瀆聖物罪呀……」 他站起身,跑上坡找她,可去哪裡找呢?密密的灌木叢遮住了她的身影,根本不可能再抓住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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