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碧眼姑娘 | 上頁 下頁


  拉烏爾看著小白臉追汽車,心想,「我扮堂吉訶德救了一個陌生的碧眼美人,可她姓名地址都不留就跑了。找到她是不可能了。怎麼辦?」

  於是,他決定回頭去找那位英國女人。她大概剛看過這場吵鬧,正好走開。他就跟在後面。

  拉烏爾·德·利梅齊覺得眼下自己的生活懸在過去和未來之間。他的過去充滿了種種事件,他的未來看來亦會如此,但兩者之間卻什麼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對於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來說,命運的鑰匙似乎掌握在女人手裡。既然碧眼睛不見了,那就讓藍眼睛來引導自己摸索吧!

  他假裝走上另一條路,又折回來,立即發現那個頭上抹油的小白臉又跟上去了。他也跟拉烏爾一樣,在那個姑娘那裡碰了壁,又來找這個女人了。

  於是,三個人又在街上前前後後走起來,不過英國女人卻沒有發現這兩個追隨者的伎倆。她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閒逛著,目光始終盯著櫥窗,對別人投來的讚歎目光無動於衷,就這樣一直走到瑪德萊娜教堂廣場,又穿過王家大街,來到聖奧諾萊郊區的協和大旅館。小白臉停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買了一包煙,然後走進旅館。拉烏爾看見他跟看門人聊了一會。三分鐘以後,他離開了。拉烏爾也準備向看門人打聽藍眼睛英國女人的情況,忽然看見她走出前廳,上了一輛汽車。已經有人先把一個小提箱送上了車。這麼說,她要去旅行?

  「司機,跟著那輛汽車。」拉烏爾叫住一輛出租汽車,吩咐道。英國女人駛過幾條街,八點鐘,在巴黎-裡昂線的火車站下了車,來到餐廳點了飯菜。

  拉烏爾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吃過飯,她吸了兩支煙。將近九點半時,她走到柵門前,找到庫克運輸公司的一個職員,拿了自己的火車票和行李托運單。此後,她就上了九點四十六分的快車。

  「你只要告訴我那女士的姓名,我就給你五十法郎。」拉烏爾對那個職員說。

  「貝克菲爾德女士。」

  「她去哪兒?」

  「蒙特卡洛,先生。她上了五號車廂。」

  拉烏爾思索片刻,然後打定主意。那雙藍眼睛值得他勞動大駕。再說,他正是跟蹤藍眼睛,才發現了碧眼睛。也許通過這位英國女人,還會找到小白臉,再通過小白臉找到碧眼睛。他轉回售票口,買了一張到蒙特卡洛的票,然後沖上站台。他看見英國女人登上一節車廂,便鑽進人群往前趕。過了一會兒,又透過車窗看到她站在車廂裡,正在脫大衣。車上旅客很少。這是戰爭爆發前幾年四月底的一天。這列快車不很舒適,沒有臥鋪,也沒有餐車,所以一等車廂裡沒坐幾個去南方的旅客。拉烏爾只看見兩個男人,坐在五號車廂前面的包廂裡。

  他在離那節車廂相當遠的月臺上散步,租了兩個枕頭,又在書報車上買了幾份報紙雜誌;聽到哨聲,就像最後一刻趕上火車的人似的,跳上車,走進三號包廂。

  英國女人一個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坐到對面靠走道的位子……她抬起眼睛,打量這個不速之客。他連一隻箱子或者一個提包都沒帶。不像是出門旅行的。不過,她並不顯得擔心,開始吃起大塊巧克力來。打開的巧克力盒放在膝頭上。一個檢票員走過來,給票打了孔,火車便向郊外飛馳。巴黎的燈變得稀疏了。拉烏爾漫不經心地瀏覽了一下報紙,沒什麼感興趣的東西,便把報紙扔到一邊。

  「沒發生什麼事件,」他心想,「沒有聳人聽聞的兇殺案。這位年輕女子多麼迷人啊!」

  跟一個陌生女子,尤其是一個漂亮的女子單獨呆在一間門窗緊閉的小包廂,一起過夜,幾乎是並肩而睡,這種事在他看來總像他常嘲笑的那種上流社會的奇聞。因此,他決心不浪費時間,去讀報紙、小冊子、想事情或偷偷打量女伴。

  他往裡挪了個位子。英國女子顯然猜出旅伴想跟自己說話,但她不慌張,也不響應。因此,拉烏爾只好獨自努力搭上關係。這事難不倒他。他用尊敬的口氣說道:「不管我的行為有多麼不合適,我還是想告訴您一件事,這件事或許對您十分重要。我可以說幾句話嗎?」她又挑了一塊巧克力,頭也沒扭過來,冷冷地說:「如果光是幾句話,那是可以的,先生。」

  「是這樣的,夫人……」

  她立即糾正:「小姐……」

  「是這樣的,小姐,我偶然發現有一位先生可疑地跟了您一天,他躲著不讓您發現,還……」

  她打斷拉烏爾的話:「您的行為確實失禮。您一個法國人幹出這種事,使我十分驚訝。人家跟蹤我用不著您來監視。」

  「我是覺得那個人可疑……」

  「那人我認識,是馬萊斯卡爾先生,去年經人介紹與我認識的。他至少還規矩,只是遠遠跟著,而沒有闖進我的包廂。」拉烏爾被刺了一下,便深施一禮,說:「妙哇,小姐,這一下真是刺著了痛處。我只好沉默了。」

  「您只有沉默。到下一站,我勸您下車。」

  「很遺憾。我要到蒙特卡洛辦事。」

  「您知道我要到蒙特卡洛,所以才有事了。」

  「不,小姐,」拉烏爾明確地說,「……是下午在奧斯曼大馬路上那個糕點鋪看見您之後,我就有事了。」

  反擊來得迅速。

  「不對,先生。」英國女子說,「您欣賞一個漂亮的碧眼姑娘,想跟她走,可是,那場吵鬧之後,您沒找到她,才又跟上我,先是跟您剛才告訴我的那個人一樣,追到協和大旅館,接著又追到火車站餐廳。」

  拉烏爾非常開心。

  「小姐,我的一舉一動都未逃過您的眼睛,真是受寵若驚。」

  「什麼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先生。」

  「我明白了。您差一點就說得出我的名字了。」

  「探險家拉烏爾·德·利梅齊,剛從西藏和中亞歸來。」拉烏爾毫不掩飾他的驚愕。

  「我真是愈來愈榮幸。我想問一句,您是怎麼得知的……?」

  「我沒作任何調查。不過,一個女人看到一位先生在開車前最後一刻沖進包廂,行李卻沒有,當然要觀察了。您剛才把一張名片夾在兩三頁小冊子之間。我看了名片,想起不久前的一篇訪問記,拉烏爾·德·利梅齊先生談他最近的一次探險。簡簡單單的。」

  「非常簡單。不過,需要一雙厲害的眼睛。」

  「我的眼睛很好。」

  「可是您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那盒巧克力!您在吃第十八塊了!」

  「我不要看就看得見,不要想就猜得到。」

  「那麼,您又猜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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