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空心岩柱 | 上頁 下頁
二一


  於是海水把德·聖韋朗小姐的屍體沖上來了!這兩件事情難辦嗎?這雙重障礙無法逾越嗎?是的,對別人來說是這樣,可對亞森·羅平……如他所料,我察覺了小教堂裡的名堂,發現了地下室。我下到亞森·羅平藏身的洞穴。他的屍體在那裡!任何認為亞森·羅平可能死了的人都會上當。但我一秒鐘也不相信會有這種可能(首先是直覺,然後是推理)。於是,花招沒起作用,詭計被識破了。我立即尋思,被鎬頭挖動的那塊巨石為什麼安在那個位置?因為稍受觸碰,那石頭就掉了下去,正好砸在那個冒牌亞森·羅平的頭上,把他砸得面目全非,無法辨認。無獨有偶。半小時後,我獲悉在迪耶普岩礁上發現了德·聖韋朗小姐的屍體……更確切地說,是一具被認為是德·聖韋朗小姐的屍體,證據是屍體上戴有一條與小姐戴的相似的金手鏈。此外,這是唯一的身份標記,因為屍體也無法辨認了。

  於是我想起一件事,恍然大悟。幾天前,我在迪耶普《瞭望》上讀到一則消息:一對美國年輕夫婦在昂韋爾默逗留時服毒自殺。屍體當夜就不翼而飛。我趕到昂韋爾默。人家告訴我確有此事,只是屍體失蹤一節有些失真,因為屍體是由死者的幾個兄弟前來認領並運走的。這些兄弟無疑是亞森·羅平及其同夥。

  因此,證據已經成立。我們便知道亞森·羅平偽造德·聖韋朗小姐被殺,讓人相信他自己已死的原因。他愛她,又不希望別人知道,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鑽山打洞,直到令人難以置信地冒領那兩具屍首,用來代替他和德·聖韋朗小姐。他放心了。沒有人再會打擾他了。沒有人會懷疑到他企圖掩蓋的真相。

  真沒有人懷疑嗎?否……有三個對手在需要時會懷疑的:一個是加尼瑪爾,大家正在等他到來,一個是應該在橫渡海峽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另一個就是在現場的本人。這是三重危險。

  必須消除危險。於是亞森·羅平綁架了加尼瑪爾,劫持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又授意布萊杜刺我一刀。

  只有一點仍是一團混沌:為什麼亞森·羅平如此急迫地要從我手中把那張「空心尖頂」的密碼劫走?他在拿走那張紙的時候,難道不打算把那幾行數字從我記憶中抹去?那麼,為什麼不抹呢?他是否擔心紙質本身或別的跡象會給我提供什麼情況?

  不管怎樣,這是昂布呂梅齊案件的真相。我再說一遍,在我敘述的情況裡,假設起了一定作用。同樣,它在我個人的調查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要等待證據和事實來與亞森·羅平作鬥爭,那就有可能永遠等下去,或者發現的是亞森·羅平偽造的事實,誤入歧途。我相信,事實一旦揭露,將證明我的假設完全正確。

  就這樣,博特萊雖然因父親被劫而一時亂了方寸,放鬆了鬥志而被亞森·羅平占了上風。但最終他還是決心說出真相。真相太迷人,太離奇了。

  證據太合乎邏輯,不容置辯,使得他無法改變說法。全世界都等著他站出來披露真相。他終於說了。文章發表的當晚,報紙報道了博特萊的父親被劫持的消息。伊齊多爾下午三時收到舍爾堡拍來的一份電報,得知了這一消息。

  § 五、追蹤

  這猛烈的打擊使年輕的博特萊驚慌失措。他在發表文章時,一時感情衝動,顧不上謹慎,其實內心還是認為不可能將他父親劫走。他採取了充分的防備措施。舍爾堡的朋友們不但奉命保護博特萊老爹,而且還注意他的進出,從不讓他單獨行動,甚至連寄給他的郵件都先要拆開檢查。因此,他不會有危險的。亞森·羅平是在虛張聲勢。他是為了爭取時間,而想方設法恐嚇對手。因此,這個打擊幾乎是突如其來,打得他痛苦不堪,懨懨無力,沒有心思幹事。他只有一個念頭:動身,親自去那邊看看情況,再進行反擊。他給舍爾堡拍了一份電報。將近八點,他到達聖拉紮爾車站。幾分鐘以後,就乘上一列快車走了。一小時以後,博特萊無意識地打開在月臺上買的一份晚報,才看到亞森·羅平那封著名的信。那是對他上午的文章間接作的答覆。

  社長先生:

  我這個卑微的人在威武雄壯的年代肯定會默默無聞。但我也並不斷言在我們這個平庸懦弱的時代就不能出點風頭。不過,有一道界限,群眾不健康的好奇心是不能越過的,不然就會有失體統。如果連私生活的高牆都不再尊重,保障公民權益又從何談起呢?

  有人會說這是為了揭示真相。這話用在我身上只是個不起作用的藉口,因為真相已經眾所周知,我可以痛痛快快寫出正式的供詞。是的,德·聖韋朗小姐活著。是的,我愛她。我為得不到她的愛而苦惱。是的,小博特萊的調查準確,公正,令人敬佩。是的,我們的看法完全一致,再也不存在什麼謎了。那麼,還有什麼呢?……我的心被深深地刺傷了。精神也受了重傷,仍在滴血。我要求不要再將我最隱秘的感情和最秘密的希望公佈出來,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取笑。我要求安寧。為了得到德·聖韋朗小姐的愛,為了使她忘卻她這個窮親戚遭受姨父和表妹的千百次的小屈辱——這一點過去從未提過——我需要安寧。德·聖韋朗小姐將會忘記這可憎的過去。凡是她渴望的東西,哪怕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最難得的寶藏,我都會奉獻在她腳下。她會幸福的,會愛我的。為了達到目的,我再說一聲,我需要安寧。因此,我放下武器,給敵人送上橄欖枝——不過,我仍高尚地警告他們,如果他們拒絕停戰,後果將十分嚴重。我再為哈林頓先生說一句。他是一個優秀的青年,是美國十億富翁庫萊的秘書。他受主人委派,來歐洲收購能找到的古代藝術品。他不幸碰到了我的朋友艾蒂安·德·沃德萊,又名亞森·羅平,也就是我的同名人。因此,他得知某個叫德·熱斯弗爾先生的人想出手四幅魯本斯的油畫,條件是要換上四幅複製品,並且不能讓這筆交易走漏風聲。我的朋友沃德萊先生還讓德·熱斯弗爾先生下決心賣掉了小教堂。我朋友沃德萊十分真誠,哈林頓先生坦率友善,談判很是順利,很快就將魯本斯的油畫和小教堂的石雕運到了可靠的地點……可是哈林頓先生卻進了監獄。現在要幹的事,就是釋放這位不幸的美國人,因為他只扮演了一個小小的上當者的角色;就是譴責十億富翁庫萊,因為他怕招來麻煩,沒有對逮捕他秘書一事表示抗議;就是祝賀我的朋友艾蒂安·德·沃德萊,也就是我的同名人,因為他先從不大討人喜歡的庫萊先生那裡收下了五十萬法郎,報復了公共道德。

  原諒我寫得太長了,親愛的社長先生,請接受我崇高的敬禮。

  亞森·羅平

  也許伊齊多爾像琢磨空心尖頂的密碼那樣來細細琢磨這封信的措辭。他憑這個顯而易見十分正確的原則判斷:沒有絕對必要,沒有某個動機,亞森·羅平絕不會勞神費力,向報紙投寄這種可笑的信。至於這個動機,事件的發展總有一天會揭示的。他寫這封信是什麼動機呢?是什麼秘密的原因使他承認了自己的愛情和所受的挫折呢?應該朝這一方面琢磨,還是應該琢磨有關哈林頓先生的那些話,或者更進一步透過他陰險狡詐,欺騙公眾,轉移視線的話,發現字裡行間,言辭背後的意圖?……年輕人一連幾個鐘頭關在火車包廂裡,焦急地動著腦子。這封信使他生疑,好像是專門為他寫的,旨在把他引入歧途。由於面對的不是直接進攻,而是一種模模糊糊說不清是什麼的鬥法,他第一次感到害怕了。他想到老父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被綁架,便不安地尋思:繼續這場實力懸殊的決鬥,是不是昏了頭?結局不是明擺著嗎?亞森·羅平不是先就勝券在握了嗎?洩氣只是短暫的。他睡了幾個鐘頭,早晨六點下火車時,他重又信心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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