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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從那天起,連著好幾天,亞森·羅平都按照多布萊克的起居習慣安排活動。多布萊克一離開私邸,他便開始在屋裡尋找。他幹得十分有條理,把每個房間分成幾部分,一部分一部分仔細搜查,每個小角落都要翻過,每一處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要查看過,才轉入下一間。

  維克圖瓦也在尋找。什麼地方都沒被忽略:桌子腳、椅子隔條、地板木條、電線槽板、鏡框或畫框、掛鐘、小塑像底座、窗簾邊、電話機或其他電器,凡是想得到用來藏東西的地方都仔細看了一遍。

  他們還監視議員的一舉一動,甚至下意識的手勢,連他的目光,讀的書,寫的信都不放過。

  這些事做起來很容易,因為議員好像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房門從來不關,從不接待訪客。他的生活就像機械一樣有規律:下午去議會,晚上去聯誼會。

  「不過,」亞森·羅平說,「他總有不那麼光明磊落的地方吧。」

  「我跟你說,半點也沒有,你是浪費時間。」維克圖瓦嘀咕著說,「我們要給人抓住的。」

  保安局的暗探就守在外面,在窗下來回走動,這把維克圖瓦嚇壞了。她不相信這些人到這裡來是為了別的目的,而不是逮捕她維克圖瓦的。每次去市場,她都覺得納悶,這些人為什麼不抓她。有一天她從市場回來,非常驚慌,挽在胳膊上的食品籃子直抖。

  「喂,出了什麼事,我的好維克圖瓦?」亞森·羅平問道,「你一臉鐵青。」

  「鐵青……是嗎?……麻煩來了……」

  她沒有氣力站著,不得不坐下來,費了好大勁才結結巴巴地說:「有一個人……有一個人走近我……在水果攤……」

  「見鬼!他想綁架你?」

  「不是……他交給我一封信……」

  「你還抱怨呢?顯然是情書!」

  「不是……『這是給你老闆的,』他這樣說。『我的老闆?』我問。『對,就是住在你房間裡的那位先生!』」

  「咹?!」

  這一回亞森·羅平打了個哆嗦。

  「給我看看!」他說,從她手裡奪過信。

  信封上沒寫收信人的地址姓名。

  不過,信封裡面還套了一個信封,上面寫著:

  請維克圖瓦轉交亞森·羅平先生

  「媽的!」亞森·羅平小聲道,「真厲害!」

  他拆開第二個信封,裡面有一張紙,上面用老大的大寫字母寫著:

  您所做的一切既無用又危險……別再幹下去了……

  維克圖瓦哼了一聲便暈過去了。亞森·羅平似乎受了最粗暴的侮辱,臉一直紅到耳根,就像一個決鬥的人,最隱秘的意圖被譏諷他的對手大聲抖出來一樣。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維克圖瓦照舊幹活;他自己則一整天待在她房間裡冥思苦想。

  夜裡,他睡不著。

  他翻來覆去地想:「這樣苦思苦想又有什麼用?我遇到的問題並不是動動腦子就能解決的。可以肯定,捲進來的不是我一人,在多布萊克與警察之間,除了我這個第三者之外,還有一個第四者在為自己活動。他認識我,識破了我的手法。

  可這第四者是誰呢?我會不會弄錯了呢?還有……唉!算了……睡吧!」

  可是,他睡不著。半夜工夫就這樣過去了。

  將近四點鐘時,他似乎聽到房子裡有動靜,趕緊起床,從樓梯上方看到多布萊克下了二樓,朝花園走去。一分鐘之後,議員打開柵門,領著一個把頭縮在大毛領裡的人回來,進了書房。

  亞森·羅平早已料到這種情況,已做了準備。那間書房和他住的房間都在樓房背面,窗戶都朝著花園;他在自己房間陽臺上拴上一條繩梯,輕輕放下去,然後順梯而下,來到書房窗子上面。護窗板全部關上了。不過,窗子是圓形的,所以上面有個半圓形的氣窗還開著。他雖然聽不清裡面的人在說什麼,卻看得見裡面的情形。

  他立刻發現,來客原來是個女子,是個還年輕的女人,雖然黑髮中已夾雜著灰發。衣著十分普通,卻很優雅,身材高挑,漂亮的臉上流露出經常受苦的人才有的疲倦和憂鬱。「我在哪裡見過她,」亞森·羅平尋思,「因為她臉上的輪廓,她的眼神,她的相貌,我都熟悉。」

  她靠桌子站著,木無表情地聽著多布萊克講話。多布萊克也站著,激動地跟她說著什麼。議員背對著亞森·羅平。不過亞森·羅平彎下身,看到有一面鏡子映出議員的身影。他吃驚地看到議員正在用一種怪異的目光、一種充滿野蠻和獸欲的目光盯著那女人。那女人大概也被這種目光弄得不安,便坐下來,垂下眼簾。多布萊克向她俯下身,似乎要用他那兩條長著一雙大手的長臂去摟抱她。亞森·羅平突然看到那女子愁雲緊鎖的臉頰上淌下了大滴淚水。

  難道這些淚水使多布萊克失去了理智?他猛一下抱住那女人,把她拖向自己。她則仇恨地使勁將他推開。經過一陣短促的廝打,兩人都站起來,面對面,像死敵那樣互相罵著。亞森·羅平覺得那男人的臉在抽搐,非常兇殘。

  接下來,兩人都住口了。多布萊克坐下來,樣子兇狠,冷酷,帶著幾分嘲弄。他又說話了,一下一下敲著桌子,好像在提條件。那女的卻一動不動,高傲地挺直身軀,心不在焉、目光茫然地俯視他。亞森·羅平一直盯著她,完全被她那張剛毅而又痛苦的臉吸引住了。亞森·羅平努力回想在哪幾見過她,卻想不起來。這時,他發現她輕輕轉過頭,悄悄地移動著胳膊。她的胳膊已經伸出去了。亞森·羅平看到桌子盡頭有一個長頸瓶,上面有一個金頭瓶塞。她的手挨到瓶子,摸索著往上移,抓住了瓶塞。她的頭飛快地一轉,迅速掃了一眼,又把瓶塞放下瓶口。無疑,這不是她想找的東西。

  「見鬼!」亞森·羅平尋思,「她也在找水晶瓶塞!事情一天比一天複雜。」

  他又觀察那個女子,發現她表情突然變了,變得可怕、無情和兇狠。他看到她的手繼續在桌邊移動,並且用連貫的狡黠的動作,把一堆書推開,又慢慢地、很有把握地朝一把匕首摸去。那把匕首的刀刃在一堆亂紙中閃著寒光。

  她的手緊緊地抓住刀柄。

  多布萊克繼續說著。在他背部上方,一隻手毫不顫抖地慢慢舉起來。亞森·羅平看到那女人瘋狂而驚慌的眼睛死死盯住多布萊克的脖子,她選好在那兒下刀子。

  「您在幹一件蠢事,漂亮的夫人。」亞森·羅平心想。他已經考慮怎樣帶著維克圖瓦溜走了。

  可是,那女人舉起手,卻猶豫起來。不過,這只是轉瞬間的軟弱。她咬緊牙關,那張臉由於充滿仇恨更加變了樣子。她終於做出了那個可怕的動作。

  就在此時,多布萊克身子一伏,從椅子上跳起來,轉過身一把抓住那女人柔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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