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俠盜亞森·羅平 | 上頁 下頁
三四


  「對,正是,他們嚇昏了頭……另一方面,說實在的……」

  「說實在的……」

  「不,沒什麼。」

  這種保留意味著什麼呢?看得出來,他沒有把話全說出來。而沒有說出來的話,正是他厭惡談的事。我有些驚訝。連這樣一條漢子都有遲疑,可見事情一定嚴重。

  我信口向他提了一些問題:「您沒有再見到他們?」

  「沒有。」

  「對兩個不幸的人,您沒有一點同情?」

  「同情?」他跳起來嚷道。

  他的憤怒使我驚異。難道我觸到了他的痛處?我堅持說下去:「當然。

  要不是您,他們也許能勇對危險……至少能把那些證券帶走。」

  「您想讓我感到內疚,是嗎?」

  「當然!」

  他猛拍我的桌子。

  「這麼說,照您的意思,我應該內疚嘍?」

  「說是內疚也好,遺憾也好,總之是某種感情……」

  「表示某種感情……

  向一些……」

  「被您搶了財產的人。」

  「什麼財產?」

  「總之……就是那兩三摞證券……」

  「兩三摞證券!我從他們那裡搶了幾包證券,是不是?搶了他們一部分遺產?這就是我的過錯?就是我的罪過?但是,親愛的,您大概沒有想到這些證券是假的吧?……您聽見了嗎?它們是假的!」

  我怔怔地望著他。

  「四五百萬法郎,全是假的?」

  「假的,」他狂怒地叫道,「全是假的!鐵路債券,巴黎市公債,國家基金,全是廢紙,廢紙!我沒有兌換到一個蘇,這一大堆東西沒有換回一個蘇!您不是問我有沒有內疚?應該是他們感到內疚!他們把我當傻瓜來騙!

  他們把我當作最後一個,也是最蠢的一個來騙!」

  他自尊心受了傷害,滿腔怨恨,怒不可遏。

  「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都沒占上風。您知不知道我在這件事裡扮演什麼角色?是安德烈·布勞福特的角色!是的,親愛的,我一開始什麼也沒看清!

  「只是以後,看了報紙,再對照某些細節,我才看出來。當我假充冒著生命危險把他從流氓魔爪下救出來的義士時,他們則把我當作一個布勞福特!

  「幹得真漂亮,不是嗎?這個在三樓有自己房間的怪人,這個人家在遠處指指點點的孤僻的人,他就是布勞福特。布勞福特就是我!就是由於我,由於我以布勞福特這個名字而取得的信用,銀行家向那兩夫婦提供貸款,公證人為他們借款提供擔保!咹!一個新手,這是多麼有益的教訓!啊!我向您發誓,我會吃一塹,長一智的!」

  他突然打住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用誇張的語氣,其中的諷刺和欽佩很容易聽出來,對我說了這句想不到的話:「親愛的,熱爾韋茲·安貝爾現在還欠著我一千五百法郎哩!」我忍不住笑起來。真是十分滑稽。他本人也快活起來。「是啊,親愛的,一千五百法郎呢!我不僅連一個蘇的工資也沒有拿到過,而且她還借了我一千五百法郎!這是我這個年輕人的全部積蓄!

  您知道她為什麼向我借嗎?我可以向您舉出上百條上千條理由……為她那些窮人!我跟您說,為她那些所謂的窮人!她瞞著呂多維克救濟他們!

  「我不再說啦!夠滑稽的了,是吧?亞森·羅平從好女人那裡竊走四百萬假證券,卻被她騙走一千五百真法郎!我費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大力氣,用了多少手段,得到的就是這麼個結果!「我一生就是這一次上當受騙。真了不起!被扎扎實實騙了一次,而且付出了大價錢!」

  § 八、黑珍珠

  一陣急促的鈴聲驚醒了奧舍林蔭大道九號的門房。她一邊拉門繩,一邊低聲抱怨說:「我認為都回來了呢。起碼是三點鐘了吧!」她丈夫也嘀咕說:「也許是來找大夫的。」

  果然,一個聲音問道:「阿萊爾大夫……住幾樓?」

  「四樓左邊。不過,大夫夜裡不出診。」

  「可是這回得麻煩他。」

  這位先生進了門廳,上了二樓、三樓、甚至沒有在阿萊爾大夫家那一層停一停,就一直爬到六樓。在那裡,他試了試兩把鑰匙:一把開門鎖,另一把開保險銷。

  「好極了,」他尋思,「這活兒真是簡單。不過,動手之前,先得確保可以安全撤退。嗯……這點時間不夠吧?按大夫家的門鈴,接著又被他打發走,總要一陣子。還不夠……再耐心呆一會兒……」

  大約十分鐘後,他下樓了,一邊敲門房的玻璃。一邊埋怨大夫。門房又給他開了門。一出門,他就砰地把門關上,然而並沒有把門關死。他飛快地在鎖眼上墊了一塊鐵片,鎖舌就無法插入了。

  過一會兒,他瞞過門房,又悄悄推門進來了。這樣,情況緊急時,退路就有保證了。

  他不慌不忙地上了六樓。在候見廳,他借手電筒的光,把大衣和帽子放在一把椅子上,自己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在皮靴上套了一雙厚氈軟底鞋。

  「呵!事兒成了……多麼簡單啊!我不大明白,為什麼大家都不選擇偷竊這個舒服行當?只要靈活一點,只要肯動腦筋,就再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一個不費力氣的行當……一個隻贏不虧的行當……甚至太方便了……反而枯燥乏味。」

  他攤開公寓詳細平面圖。

  「先搞清方向。這個長方塊,就是我現在所處的前廳。靠街這一邊,是客廳、上房、餐廳。用不著在這些地方浪費時間。看來,伯爵夫人的趣味也夠差勁了……沒有一件值錢的小玩意兒!……因此,還是直奔目標……啊!

  這是走廊,通向臥室的走廊。向前走三米,就到衣帽間門口,它與伯爵夫人的臥室是相通的。」他疊起了平面圖,關了電筒,開始向走廊摸過去,一邊數著:「一米……二米……三米……這裡是門……上帝啊!一切順利。臥室和我之間,剩下的障礙就是一個插銷了,一個小小的插銷。而且我知道插銷離地板有一百四十三釐米……因此,我只要在它周圍割一個口子,事情就成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必要的工具,正要動手,忽然想到:「萬一插銷沒有插上呢?總得試一試吧……或許有運氣哩。」他轉動鎖把,門開了。

  「誠實的亞森·羅平呀,顯然你交了好運哩。現在你還缺什麼呢?你熟悉這房子的地形熟悉伯爵夫人藏黑珍珠的地方……因此,你只要不出聲,不顯形,那顆黑珍珠就歸你了。」亞森·羅平花了半個鐘頭,才打開第二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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