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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戈爾斯特科夫把男人們請進辦公室,他張開強健的雙肩,向阿連托夫轉過身去。

  「尼古拉,你是個討人喜歡的人,你會向少女求婚麼?」

  「不,尤裡·卡爾洛維奇,拿不定主意。」阿連托夫回答,但他遠遠不是膽小的人。

  「你反復考慮什麼呢?如果你愛她,那麼,沒有什麼可考慮的,如果不愛她,躊躇不前又有什麼益處。」

  「未來的岳父的地位使我猶豫不決。我不害怕人們的議論,有人說,和金錢結婚。」阿連托夫走到敞開的酒吧間跟前,給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酒。「您很偉大,身體強健,而我是個固執的人,我獨立自主,不願聽命於任何人。」

  「你撒謊!你是杜波夫的二號人物。不過我尊重你的答覆。假如你對她感興趣,那麼我勸你不要延誤大事。在愛情上不毆鬥,不冒險是不行的。你要使少女服從你自己,在大路上把她抓住,否則生活上的羊腸小道多得數不清。做個朋友吧,請你給我斟上十五滴酒。」

  阿連托夫斟滿兩杯酒。

  「您看得見,親愛的尤裡·卡爾絡維奇,今天在我心目中只有您,而沒有別人,『我不建議』、『應當』已經成了口頭禪,我不喜歡這些話。」

  「這是我,不是別人嗎?」戈爾斯特科夫把威士忌酒倒進嘴裡,仿佛倒進了水盆裡。「我,戈爾斯特科夫·尤裡·卡爾洛維奇將一輩子為你服務,即使你當上總統也如此。沒出息的人!你們知識分子在一九一七年使俄國大為震驚,今天你們不能使俄國四分五裂。人們手上只要有了幾個錢,六月份一定會把你們塞進洞裡去。」他揮揮手,心平氣和地繼續說,「對不起,尼古拉,要結婚的不是我,而是你,你自己決定。而在現實生活中,看見你真叫人心痛!小夥子們,要知道,你們在瓜分俄國,而你們都有野心,就像你們在市場上經常不斷地數落。你,柯利亞,不要對我懷有惡意,我對你非常和氣,要不然我們就不會面談的。現在你去吧,幫助我太太,我和列夫·伊萬諾維奇要交談一兩句話。」

  瑪麗亞走進尤裡雅的住宅,坐到安樂椅上,脫下高跟鞋。

  「上帝啊,多麼幸福!」她用手撥撥腳趾。「男人們會對我們怎麼樣,讓雷劈死他們吧!」

  尤裡雅詫異地望著。

  「為什麼要受折磨,穿另外一雙皮鞋吧!」

  「尤裡雅,我親愛的小姑娘,地位要求這樣做。這樣的皮鞋後跟不僅使我變得更高,更苗條,而且它能夠使我嚴守秩序,一舉一動與地位相適應。可是我的腳掌生來就稍微寬大,所以受折磨。古羅夫不在面前時,我在家中也不穿這樣的高跟皮鞋,但是我不讓自己穿便鞋。要不然,我的體型就會變成別的樣子了,屁股會下垂,總之,不外乎如此。」瑪麗亞揮一揮手。「我們的生活貫穿著鬥爭。喂,我在你這兒休息一下,赤著腳噗哧噗哧地走起來,我們走吧,讓我看看你的住宅。我好奇極了。」

  「要不要喝點什麼呢?」

  「可以,只不過要晚點兒,」瑪麗亞站立起來,在地毯上走動一下,向四周望望。「你要明瞭,這是你的客廳。行啦,但這是事實,你不會不同意過這種富裕生活的吧?」

  「我沒有過錯,父親是億萬富翁啊!」尤裡雅勃然大怒。

  「你這個傻瓜,請恕我直說。原先你父親是個真正的老粗,但後來他是實業家。一個人繪畫,另一人修建房屋,你父親掙錢,錢不是藏在貯藏室,而是給人們帶來好處。你應以父親而自豪,自己也不亞於他。好吧,如果對你進行教育,只會使你墮落,請你讓我看看廚房和其餘的東西。」

  瑪麗亞在套間裡走來走去,聚精會神地向四周觀看,好像她從來沒有到過富人的住宅似的,然後她坐在一張帶有雕花靠背的長沙發上伸直兩條腿。

  「喂喂,現在就請你拿一瓶酒來,否則不飲酒是不成體統的。」

  尤裡雅從酒吧間走開,瑪麗亞一面打量小姑娘,一面思索,有人說,偵探工作在某個地方接近於演出工作,只是我們會在精神上受到極度折磨。這個小姑娘有點兒毛病,她神經經常很緊張。瑪麗亞感到神經的緊張,內心的抗議,她真想一走了之。古羅夫警告,說不宜向她提出問題,瑪麗亞現在明白了,密探講的話是完全對的。可是應當朝什麼方向扭轉話題呢?

  尤裡雅端來兩杯含有冰塊的威士忌酒,把一杯遞給女客人。

  「喂,現在你懺悔吧,吐露自己的心緒。」瑪麗亞抿了一小口威士忌酒後說,她看見女主人似乎「受到鉗制」,便漫不經心地繼續說下去:「你喜歡這個小夥子或者只同他睡覺呢?」

  「不知道,我好像感到懷疑,」尤裡雅帶著明顯的輕快的神態來回答。「儘管我已經嫁人了,但是我的經驗不豐富,父親催促我結婚,媽媽卻保持中立,而我拿不定主意。」

  「即是說,不要嫁給他,在這種事情上你不能猶豫不決。」

  「等待強烈的愛情,等待得顫抖,等待得失眠,然後就好像倒栽蔥地鑽入了漩渦嗎?你不要裝成傻瓜的樣子,你會搞不出什麼名堂來。應該根據清醒的估計來組建家庭。現在我只用簡短的話給你開導一下。」

  尤裡雅滿面通紅,她嘴角邊的皺紋舒展開了。

  「一個聰明的男人對我說,我們起源於不同的猿猴,我們在原則上不能互相諒解。我完全贊成他所說的話。神領意會是他們的大事,我們都必須有所體會。家庭不是起始於戶籍登記、床鋪及普通的金屬鍋,而是起始於嬰孩。你想受孕于某個男人,那麼他就是你的丈夫候選人。主要的品質就是,他必須始終不渝,不像戰鬥英雄那樣強而有力,而是可以永遠信賴,以便你在必要時可以為他而長久不抛頭露面。當然,他在身體上令人喜愛,平常在他身上發散出宜人的氣息,他很聰明,絲毫不吝嗇,他只是在剃須時才照鏡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讓他愛我愛得發瘋呀?」

  「永遠不變心的男人真的會愛女人的。如果他對你說,若是你不嫁給他,他准會從窗口跳出去的,那麼你就替他找到電梯,到理髮師那裡去。只有蠢人和固執的二流子才比瘋狂的戀人更壞。其次,要談的是主要問題!」瑪麗亞翹起了手指。「普通的男人我不說,他們引不起興趣。如果你喜歡他,特別是你已經愛上他,那麼你一刻也不要忘記,他是你的對手,甚至是敵人,你必須經常處於能充分發揮自己才能的狀態中,用不著任何充分的啟示。你沒有權利去抱怨,說自己覺得不舒暢,說什麼決非故意地淘氣。像拳擊臺上的拳擊運動員似的,你總得處於能充分發揮所長的狀態中。你可以隨心所欲地竊竊私語,但是應經常保持距離,在監督下維持局面。用不著任何油污的家常罩衫、便鞋、出溜下去的長襪、露在外面的乳褡。當你覺得不舒適,就不必處於上述狀態中,你把他趕走,就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可以不說明任何緣由。」

  尤裡雅聽得入迷了。簡直張開了口。在這個時刻她已經忘卻在巴黎發生的事故,並已忘卻她在謝列梅季耶沃航空站發生的那一幕情景。她兩眼瞅著瑪麗亞,心裡卻想到,她是個女人,必須想法子和她交朋友,彼此好起來。可是怎樣呢?她是個聞名的演員,她一點也不需要我。今日是她的休息日,她喝醉了酒,變得虛弱無力了,她無事可做,說些沒意思的話。

  「其次談談最主要的問題!」瑪麗亞哈哈大笑,「我好像代表從前的政治局,每一項決議都有劃時代意義。明天的決議更有劃時代意義。但現實生活就是這樣的,小姑娘,你想成為幸福的人,每天都奮不顧身地掙扎。一張床鋪啊!這兒是你的廣場。你是這兒的女皇,你可以鬆弛鬆弛,做一個正常的人,讓自己任性地為所欲為。女人心裡想讓她床上的男人舒適到哪種程度,他就會有那種舒適的感覺,所以說男人受制于女人。如果他感到自己有勢力,他逐漸地變成嚴厲的首長,他認為他啪地打你一下,其實是你啪地打他一下,早晨當他以勝利者赫刺克勒斯的姿態起床時,你就應當和氣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他忿怒起來,訴說怎麼會這樣呢,要知道不久以前我還佔有你的肉體和靈魂,是你的主人?而你則應以微笑、暗淡的目光相酬答,請您把咖啡茶端來,請您把手往回收一收。而夜晚我倒忘記了,夜晚已經過去了,是的,我們今日不分手,即是說,又有一夜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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