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H·列昂諾夫 > 車臣戰火之謎 | 上頁 下頁
四五


  奧加爾科夫上校擁有的就是這樣一副對比十分強烈的外貌;作為典獄長,他在將近六十年的生涯中見識過那麼多的事物,有的令人厭惡,有的讓人感動,有的血腥,有的肮髒,有時也能見到高風亮節,這些都是在任何刑事偵查研究所見不到的。

  奧加爾科夫過著單身生活,妻子死于難產,去世已久。他住在離奧克魯日納亞三公里的一幢兩層小樓房裡,差不多已是郊區了。公家的汽車早晨來接上校,傍晚再送他回來。家裡除上校以外還住著兩位。一位是個男人,體形跟主人一模一樣,只不過尺寸大得多,年齡完全無法確定。他叫索尼亞,儘管他形如巨人而且力大無窮,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但如果考慮到他在牢裡坐過十四年,那麼他的年齡實際上要大得多。這個家裡第三位享有充分權利的居民是一隻雄性高加索狗,它的名字並不奇特,就叫豺狼,要用力氣制伏它,那只有索尼亞才能辦到,奧加爾科夫本人則只消說一句話或輕輕吹一聲口哨就能讓它乖乖聽話。在所有類人動物中豺狼只承認他們兩個,對其他人它只不過容忍而已,內心裡卻認為他們是誤入別人巢穴的野禽。

  當初內務部領導曾提出給奧加爾科夫一套正正規規的住房,離上班的地方不遠。關懷備至的將軍們試圖讓他明白,作為典獄長,他的「教子」數以千計,這些人並非全部上過大學,也並非全都吃素,他住得這麼遠又這麼偏僻是危險的。

  可是上校卻回答說,上班時監獄已經讓他夠受的了,萬一放出來的人中有誰對他心懷不滿,讓他來好了。奧加爾科夫在刑事犯中有個正規的綽號——老闆,他既不面慈也不心軟,但他幹了三十年,始終如一地挺了過來。這種不合情理的現象完全無法解釋。

  放出來的犯人曾經兩次襲擊奧加爾科夫的住所。頭一次大約在二十年前,那時索尼亞尚未出獄,而豺狼則尚未出生,上校當時只好從熱被窩裡起來開槍射擊。最近一次襲擊時間不算久遠,大約在五年前,那時索尼亞已經住進來,而豺狼則伏在臺階上打盹。奧加爾科夫深夜裡聽見有人叫喊和呻吟,但他沒有爬起來,只是疲憊地歎了口氣。

  第二天早晨他圍著兩具撕爛了的屍體轉了一圈,說道:「索尼業,把民警叫來,讓他們認一認,辦個手續。這好像是店小二和釘子,兩個人都在那一年生病出獄。把路上清掃一下,用軟管給豺狼沖洗沖洗,千萬別讓它染上傳染病。」

  古羅夫坐在奧加爾科夫家的聖像下面,免得主人見怪;他喝著家釀白酒,儘管近來他即使喝兩口也是上好的威士忌。奧加爾科夫坐著的時候看不出他的體形不勻稱,簡直就是個美男子,滿頭銀絲,淺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大、長得像大猩猩似的索尼亞往桌上端菜上酒,自己卻沒坐下來,走動時也悄然無聲。

  古羅夫和奧加爾科夫是第二次見面。頭一次是在監獄,在上校的辦公室,當時密探是靠了奧加爾科夫的頂頭上司一個電話去那兒的,那一次只是乾巴巴地談了幾句。古羅夫要求跟已判刑的鐵木爾·揚季耶夫見見面,上校一句話也沒問,准予見面,但他顯然感到不滿,嘟囔了一句:「走後門……不該這樣。」

  今天,當奧爾洛夫將軍給奧加爾科夫打電話,說古羅夫上校有點私事來訪,請予接待時,典獄長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熱切地、甚至喜孜孜地答道:「是列夫·伊凡諾維奇嗎?那不成問題,我隨時恭候,就讓他今天來吧。」

  古羅夫等幾個密探感到又高興又驚訝,經過一番議論,認為奧加爾科夫上校的態度之所以有了變化,是因為那家報紙的發難和評論員亞歷山大·土林在「今日新聞人物」專欄中採訪總統新聞秘書時說的幾句話。採訪的話題自然是圍繞總統的健康狀況,這時評論員突然問道:「這麼說,眼下總統正在積極準備動手術,因而實際上沒有處理日常事務囉?」

  「不能這麼說,特別重大的問題當然由總統跟總理一起決定。但工作時間受到嚴格限制。」

  「特別重大的問題?」土林顯出驚訝的樣子。「報紙上說總統正在批閱一份申請赦免的呈文……」

  「請原諒,」新聞秘書打斷他的話,「咱們可不要向成千上萬的觀眾傳播這種無聊的流言飛語。」

  奧加爾科夫上校當了三十年典獄長,報刊和電視對他並未表示特別關懷。報紙上發表那篇厚顏無恥的虛假報道以後,這位監獄老管家的反應過於敏感,仿佛這是在譴責他本人違犯法律。密探古羅夫的事奧加爾科夫耳熟能詳,他來得正是時候。

  此刻他們正在安靜地進餐,談論民警的種種毛病,並未觸及問題的實質。跟所有供職多年的人一樣,他們倆有一大堆老熟人,遺憾的是,在談及其中許多人時不得不用過去時。一些人去世了,另一些人退了休,正在度晚年。

  「伊戈爾·謝苗諾維奇,您對記者們不感到懊惱嗎?」古羅夫問道,「您可是一位獨一無二的人物,您的經歷、您的家庭和朋友可以寫成一部長篇小說。」

  躺在門口的豺狼張開大口,露出巨大的犬牙。

  「你看見了吧,就連豺狼聽見你的問題也笑了。」奧加爾科夫往透明的小碗裡倒了些極釅的茶。「我對這種濃得發黑的茶喝上了癮,這碗是個貴族老太婆送的。有點像是賄賂。我好不容易爭取把她的孫子提前釋放了。那娃娃被判了十年徒刑,在牢裡奄奄待斃。我見他的奶奶活不到那一天了,就千方百計為他奔走。」

  「謝苗諾維奇,」索尼亞突然開口,用渾厚優美的男低音說。「真是稀奇,我頭一次見到豺狼對客人表示認可。你瞧,它把背轉過去,用爪子把臉遮住了。真是怪事。」

  「物以類聚。他們都是狼嘛。」奧加爾科夫把一隻刻著圖案的木制煙灰缸移到古羅夫跟前。「抽吧,別憋得難受。我自己已經戒了,但喜歡聞聞煙味。好,你說吧,我那鐵木爾怎麼回事,你怎麼對他感興趣啦?」

  「簡短說還是詳細說?」古羅夫問道。

  「簡短說,沒聽懂的我自己問。」

  「鐵木爾沒有殺害任何人,他被人偷偷利用了。」

  「這種事有時也是有的,」奧加爾科夫冷淡地說,「這樣的人我們槍斃了多少,連我也數不清。而且這還只是指正式平反的,實際上到底有多少,只有老天爺知道。」他對著聖像畫了一個很大的十字。「你救不了那小夥子。鮑裡斯①決不會赦免他。」

  【①俄羅斯總統葉利欽的名字。】

  「在牢房裡他有可能被人謀害嗎?」

  「這種事多年沒有發生過。」奧加爾科夫抬起頭來,古羅夫看見他那明亮的淡藍色眼睛裡毫無熱情,顯得漠不關心。「要是有人出一大筆錢,什麼事都會發生。」

  「用藥毒死更容易,」古羅夫說。

  「不錯,」奧加爾科夫表示同意。「那麼你很愛車臣人囉?」

  「我是為俄羅斯擔心。」

  「調子唱得很高,很高。」主人轉身問坐在巨大搖椅裡的索尼亞:「那兒誰會幹這種事?」

  「多少錢?」索尼亞問道。古羅夫再次對他優美的嗓音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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