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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腳步聲愈來愈近,然後門無聲地蕩開,他們看到……

  馬格納斯典獄長一張冰冷灰暗的臉;繆爾神父佝僂著背,半昏迷地一路喃喃念著禱告詞,最後是四位警衛。所有的人都到齊了,門又落回去關上……主角暫時不見人影,然後他出現了,其它的人就像幽靈一般悄然消退。

  那是一個瘦高憔悴的男子,皮膚黝黑,一張掠奪嗜血的麻子臉,膝蓋微微彎曲,兩名警衛從腋下攙著他。他灰白泛紫的唇間銜著一根燃燒的香煙,腳上趿拉著拖鞋,右邊褲管從膝蓋到褲腳撕開一條裂縫,松松地懸著。他的頭髮剃短了,沒有刮鬍子……他的眼神空洞,水晶般的雙眼已死,視線散漫地穿越長椅上的眾人。警衛們就像操作木偶般擺佈他,猛扭、輕推、低聲地下著命令……

  真是難以置信,他坐在電椅上了,頭垂在胸前,嘴裡還在抽煙。七個警衛之中的四個,像熟練精確的機器人躍上前去,動作毫不拖泥帶水。一個跪在死刑犯面前,迅速系好他腳上的皮帶;第二個把他的手綁在電椅扶手上;第三個把沉重的粗皮帶繞住他的身體;第四個抽出一塊深色的布條,緊緊地蒙在那個男人的眼睛上。然後,他們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向後退。

  房間裡悄然無聲,死刑執行官悄悄走出凹室,跪在死刑犯前,長長的手指頭開始調整死刑犯右腳的一個東西。當執行官站起身之後,哲瑞·雷恩才看見,他把一個電極扣在死刑犯光裸的腿上。執行官又迅速繞到電椅的背後,把金屬頭盔戴在那個人的頭上,動作極其熟練。一切完成之後,史卡西就像地獄裡的雕像,一晃一晃地等待著……

  死刑執行官無聲無息地走回凹室。

  馬格納斯典獄長手上拿著表,沉默地站在旁邊。

  繆爾神父靠在一位警衛身上,無言地畫著十字。

  那一刻時間彷佛停止不動。這時,或許是受到神靈感染,史卡西突然震顫起來,燃燒的香煙從死灰的唇間掉落,發出一聲壓抑的呻吟,彷佛失落靈魂的死亡呼聲,在隔音的房間回蕩,然後逐漸消逝。

  典獄長的手臂揮起又放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弧。

  哲瑞·雷恩坐在位子上,兩眼看著執行官藍色制服的左臂猛然按下凹室裡的一個開關,雷恩突然被一種無以名狀的衝擊聲壓得喘不過氣來,覺得呼吸困難、心臟狂跳,喉間嘶嘶地猛喘著。

  一時間,他以為那種彷佛來自第四空間的撞擊,是他的心跳所引起的,後來他才知道並非如此。那是隨著強力的電流湧出、傳至電線所引起的聲響,他的皮膚一陣刺痛。死刑室眩目的燈光忽然暗了下去。

  執行官按下按鈕的同時,電椅上的人往前一掙,似乎想掙開身上縛著的皮帶。一縷灰色煙霧從金屬頭盔裡飄出來,他綁在扶手上的手慢慢轉紅,又逐漸轉白。脖子上的青筋像黑色繩索暴突,突然轉為醜陋的鉛灰色。

  史卡西現在直挺挺地坐著,好像立正端坐的人一般。

  燈光再度亮起來。

  兩位醫生步上前去,一一把聽診器放在電椅上的那個人的胸前,然後往後退了幾步,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比較老的那位——一個雙眼冷漠的白髮老頭——默默地比了個手勢。

  死刑執行官的左臂再度往下按,燈光又暗了下去……

  醫生們第二次檢查過後,再度往後退。老醫生依法低聲宣讀判決:「典獄長,我宣佈這個人已經死亡。」

  哲瑞·雷恩木然地看看他的表,十一點十分。

  而史卡西已經死了。

  §第十四章 第二截木盒子

  傑裡米站起來,開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繆爾神父沉默地坐在一旁,好像陷入無知覺狀態。我很確定他什麼也沒聽到,因為他的視線始終木然地停留在遠方。

  雷恩先生眨眨眼睛,緩緩地說:「佩辛斯,你怎麼會知道佛西特醫生收到了另外那截木盒子?」

  於是我詳細告訴他那天晚上的冒險故事。

  「你看到它放在佛西特醫生書桌上,看得有多清楚?」

  「就在我正前方,不會超過十五英尺。」

  「它看起來和佛西特參議員書桌裡的那截一樣嗎?」

  「不,我敢確定不一樣。這一截木盒子兩端都被鋸掉了。」

  「哈!那就是中間那一截了。」他喃喃道。「親愛的,你看到這次的木盒表面上有什麼字嗎?就像佛西特參議員那一截上頭有HE之類的?」

  「雷恩先生,我好像記得上頭有什麼字,可是太遠了,沒看清楚。」

  「太可惜了,」他沉思著,身體一動也不動。然後他傾身向前拍拍我的肩膀,「親愛的,夜間任務成功。到目前為止我還不太明白……或許該讓克萊送你回家了,這麼折騰下來也夠你受的了。」

  我們的眼神交會。繆爾神父正在椅子上微微發出呻吟,嘴唇顫抖著。傑裡米則凝視著窗外。

  「你想……」我慢慢地說。

  他虛弱地笑了笑,「親愛的,我會一直想的。現在別擔心了,晚安。」

  §第十五章 脫逃

  次日是星期四,天氣晴朗,想必會是個溫暖的大好晴天。父親穿上我在利茲市堅持替他買的那件亞麻套裝,看起來瀟灑得很。不過他一直嘀咕著發牢騷,說什麼他又不是「百合花」【注:Lily直譯為百合,有時也用來暗指脂粉氣的男人。】——隨便什麼意思都是——而且整整半個小時都拒絕踏出克萊家半步,怕被熟人撞見。

  那天的一些小細節——或許最重要的是,我們註定要待在利茲——有如照相般清晰。我記得還替父親買了一條漂亮的橘色領帶,只要對色彩有點鑒賞力的人都會知道,配上亞麻套裝簡直是完美組合。我替他打上領帶,他不斷嘀咕著抱怨,不高興極了,一臉像通緝犯或穿上囚衣的表情。可憐的老爸!他真是無可救藥地保守,這讓我更樂於把他打扮得好看一點——這個出於關愛的舉動,他恐怕完全不會領情。

  「我們去山上逛逛。」我建議。

  「穿這身怪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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