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Z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三五


  一切都結束了,戰火的硝煙消散,我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我們那些專家!他們把事情搞砸了,即使雷恩先生的私人醫生,一位大名鼎鼎的開業醫生,也無法說服陪審團。

  因為司威特也找來了一幫專家,而這些人不斷針對「當一個人變成慣用左手時,那麼他也會從慣用右腳變成慣用左腳」的理論提出質疑,結果一大串醫生們冗長而乏味的證詞,到最後形成了僵局,每個醫生坐上證人席之後,都推翻前一個人的說法,可憐的陪審團,完全不知道哪一方的意見是對的。

  一次又一次,馬克·柯裡爾小心翼翼把我們的理論加以簡化解釋,表現得十分精采;可是司威特的反駁卻將它們逐一推翻。絕望之余,柯裡爾-一傳喚雷恩先生、我,還有父親坐上證人席,希望借著我們在得奧囚室裡進行實驗的證詞,能挽救專家們被擊垮的意見。司威特迫不及待地接受挑戰,在交叉詢問裡猛烈地展開反擊,他扭曲我們的話,要求再傳喚一位證人,就是拘留所裡那個滿臉邪惡的警衛。

  這傢伙惡意指控我們曾事先針對雙腳反應和得奧預演串謀,柯裡爾厲聲抗議,扯著腦袋上稀疏的頭髮,只差沒對司威特動武,可是我知道,傷害已經造成了。陪審團又倒向另一邊,相信司威特的指控是真的——我愣坐著,接下來的幾小時,只看到可憐的阿倫·得奧又上了證人席,順從地用他的左手又是捏又是打又是握的;然後是踩東西,先是雙腳,然後左腳、右腳——用各式各樣的位置,做各式各樣的動作,到了最後,他氣喘吁吁,又害怕又惱怒,而且非常生氣,百般折騰下來,他似乎寧可被定罪,也不想再受這些折磨了。這一切更加深了不樂觀和不確定的氣氛。

  審判的最後一天,柯裡爾做終結辯論時,我們都明白大勢已去。他打了一場艱苦的仗,而且失敗了,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然而他卻表現出堅韌的一面,我想,他雖是敗了,但為了回報那筆豐厚的律師費,他的確是拼盡了全力。

  「我要告訴諸位,」他朝著無精打采、困惑不堪的陪審團大聲吼著,「如果你們把這個人送上電椅,就是對司法和醫學權威二十年來最嚴重的打擊!這個起訴被告的案件,是檢方聰明卻謬誤之下所捏造出來的,是命運的巧合造成種種合理的間接證據,讓這個可憐的胡塗蟲陷入羅網。你們已經聽過專家的作證,無論在什麼位置,他都會出於本能地用左腳踩熄燃燒的紙片,可是你們已經知道兇手是用右腳踩熄的;再者,那天晚上只有一個人進入那個房間。根據這種種情況,你們怎麼能懷疑被告是無辜的?司威特先生相當聰明,不過聰明得過了頭。無論他找出多少專家提供反面的證詞,我都要說,被告所提出的主要辯護專家是紐約鼎鼎大名的馬丁尼大夫,他個人的清白、專業的聲譽,以及高深的專業知識,都絕不容檢方污蔑!

  「陪審團的諸位紳士,無論表面上的證據多麼可鄙,無論檢察官灌輸那會預先串通的想法有多麼狡詐,你們都無法昧著良心,宣告這個可憐不幸的人,強加於他一件他肉體上不可能犯的罪,把他送上電椅受死!」

  在陪審團歷經六個半小時的商議之後,阿倫·得奧被宣判,他被起訴的罪名成立,有罪。

  由於某些證據具有爭議性,陪審團建議法官在判刑時能從寬考慮。

  十天之後,阿倫·得奧被判終身監禁。

  §第十二章 餘波

  柯裡爾後來的上訴被駁回。於是阿倫·得奧被粗壯的副警長戴上手銬,送往阿岡昆監獄開始服刑,除非他死掉,否則法定刑期永遠不會終止。

  我們從繆爾神父那兒得知了得奧的大致狀況。依照慣例,得奧這次重新回到阿岡昆監獄,他過去服刑的良好紀錄完全不算數,視為新進犯人;必須被迫再一次經歷監獄裡的階級循環,才能恢復原來的地位;爭取他可憐的「特權」,若是他還能倖存,且行為良好能獲得管理員的同情,就能成為那個失落靈魂的鐵拳社會裡有用的一分子。

  一天接一天,一星期接一星期,時光不停流逝,但哲瑞·雷恩先生臉上頹喪與悲痛的表情卻未曾稍減。我對他的固執感到意外,他拒絕回哈姆雷特山莊,堅持留在繆爾神父家,白天在神父的小花園裡曬太陽,晚上偶爾陪繆爾神父和馬格納斯典獄長聊天,而且不斷設法向典獄長問起關於阿倫·得奧的情形。

  那位老紳士正等待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這一點我始終看在眼裡,可是他到底在期待什麼,或者他待在利茲只是因為對得奧定罪感到難以釋懷,我卻無法判斷。無論如何,我們不能丟下他不管,於是父親和我也繼續留在利茲。

  一些和本案沒什麼關係的事情發生了。隨著佛西特參議員的死,所有反對黨的報紙開始揭發關於佛西特同黨的搜刮惡行,使得佛西特醫生的政治地位岌岌可危。佛西特謀殺案讓約翰·休謨先前的疑慮一掃而空,他開始正面猛力攻擊參議員任期內的作為,採取最赤裸裸的扒糞手段,顯然對手的卑劣使得他心中毫無罪惡感。關於前參議員人格和政治生涯最下流的謠言,開始在城裡流傳,可以想見,當初調查參議員謀殺案所挖到的許多把柄,現在都被休謨和魯弗斯·科頓拿出來,一件件回敬給敵人陣營,而且成效卓著。

  然而佛西特醫生不會輕易認輸,他對政治的基本天賦、他成功的秘密強烈反映在他報復的手段上。一位缺乏想像力的政治人物,可能會以謾駡來對抗休謨的惡意指控,但佛西特醫生並不如此,對於所有的中傷,他始終保持尊嚴,報以沉默。

  他唯一的回擊,就是推舉伊萊修·克萊競選參議員。

  我們依然留在克萊家做客,因此我有機會看到整件事情謹慎的運作過程。姑且不論雄厚的財力背景,伊萊修·克萊在提耳登郡形象良好。他熱衷慈善活動,是當地企業界中堅分子的領袖,在利茲商會的地位舉足輕重,又是工人眼中仁慈的雇主——從佛西特醫生的立場來看,實在是對抗改革急先鋒約翰·休謨的最佳人選。

  有一天晚上,佛西特醫生來訪,和伊萊修·克萊關在房間裡,私下「辟室密談」了兩個小時,我們才首次窺出醫生心意的一點端倪。後來他們終於出來,佛西特醫生如常一臉油滑獻媚,然後駕車離去。我們一群人待在回廊,看見這一幕都松了口氣。

  「你們絕對猜不到,」克萊先生說話的語調裡透著一股驚奇,似乎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這傢伙向我提出了什麼要求。」

  「要求你去當他的政治玩具木馬。」父親慢吞吞地說,一副不以為然的姿態。

  克萊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很簡單,」父親淡然道,「像他那種陰險的壞胚子,一定會有這個念頭的。他說了些什麼?」

  「他希望我答應競選議員,接收佛西特的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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