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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很悲哀,」哲瑞·雷恩先生把卡片又集在一起還給米裡安醫生時,評論道,「我發現你沒有馬莎·黑特的記錄。」

  「沒有,」米裡安呆滯地回答,「她兩次都是給別的醫生做產前檢查,不知怎的從沒來找我看,不過她會帶兩個孩子來找我做定期檢查。」

  「那麼她知道?」

  「知道,所以她那麼痛恨、輕視她丈夫,就不足為奇了吧?」他站起來,顯然這段訪談令他很厭惡,此時他蒼老的面容上有某種斷然決絕的表情,使得雷恩只好也站起身拾帽子。

  「關於企圖毒害露易莎·卡比安和謀殺黑特太太這些事,你有沒有什麼看法,醫生?」

  「如果你發現殺人和下毒的人是黑特家的一員,我一點也不會意外,」米裡安以淡然的語詞說,他繞過書桌出來,手按在門上,「雷恩先生,你也許有辦法逮捕、審判、並裁決犯罪的人,但是讓我告訴你這點,」他們以幾乎可聽見對方心跳的距離正視彼此眸子,「沒有一個具有科學或一般知識的人,會在任何一刻要求黑特家任何一個人,為這樁罪行負起任何道德責任。他們的腦子已經被可怕的生理遺傳所扭曲,他們最後都會步上不好的下場。」

  「我誠摯相信沒有人會如此。」哲瑞·雷恩先生說完,即舉步離去。

  §第七景 黑特公館

  六月九日,星期四,下午三時整

  接下來的兩小時雷恩獨自度過。他覺得需要獨處。他對自己感到煩躁,為什麼他把這件特殊的案子如此攬在自己身上?他質問自己。畢竟,他的職責,如果他有職責的話,是要對法律交代。難道不是嗎?或許正義對他的要求更——

  德羅米歐載他到上城的修道士俱樂部,一路上他不斷詰問自己。他的良知不放過他,即使平靜地在俱樂部他最喜愛的角落獨自用餐,機械式地回復朋友、舊識和劇院老同事的問好,也無法讓他的心情輕鬆下來。他撥弄著食物,臉愈拉愈長。今天連英式羊肉也變得不好吃了。

  午餐後,猶如飛蛾撲火,哲瑞·雷恩先生要德羅米歐載他到下城的黑特公館。

  房子裡很安靜,他心底暗自稱幸。僕人喬治·阿布寇一臉蠻橫,隨著他從前廳步入走廊,一路怒目盯著他。

  「薩姆巡官在嗎?」

  「在樓上皮瑞先生的房裡。」

  「請他來實驗室。」

  雷恩沉思著爬上樓梯。實驗室的門開著,墨修無精打采地坐在靠窗的一隻凳子上。

  薩姆巡官的塌鼻子出現眼前,他漫聲問候。墨修跳下椅子,薩姆揮手叫他到一邊去,然後立在那裡緊盯正在忙著翻查檔案櫃的雷恩。一會兒雷恩直起身子,手上拿著一迭記載實驗室用品清單的索引卡。

  「啊,」他說,「找到了,等一下,巡官。」

  他在老卷蓋書桌旁一把燒得半黑的旋轉椅坐下,開始檢查那些索引卡。每一張只飛快看一眼,就幾無停頓地翻到下一張,總之,到第三十張時,他輕呼一聲停下來。薩姆靠過去,站在他的背後瞧,是什麼讓他這麼高興。卡片上注明編號三十;在數字下面有「細菌培養基」的字眼。但是引起雷恩興趣的,似乎是「細菌培養基」幾個字被工整地劃掉以後,底下寫著「秘魯香油」的字樣。

  「那是什麼鬼東西?」薩姆衝口問。

  「耐心點,巡官。」

  他起身走到房間一個角落,爆炸後剩下的玻璃碎片都被集中掃到那裡。他在碎片旁搜尋,似乎在專心檢查那些最沒有破損的瓶罐。搜尋沒有結果,他轉而步向焦黑的壁架,抬頭看頂層的中段,那裡連一隻瓶子或罐子也沒有留下。他點點頭,回到玻璃堆那邊,選了幾隻沒破的瓶罐,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排列在頂層中段的中央。

  「好極了,」他說,一面拍拍手上的灰塵,「好極了。現在,巡官,可否容我派一件差事給墨修?」

  「當然可以。」

  「墨修,把馬莎·黑特找來。」

  墨修精神一振,滿臉笑容,咚咚地跑出實驗室。他即刻又回來,馬莎走在前頭,墨修把門在身後關上,然後以標準的警官站崗姿勢背對門立正。

  馬莎猶豫地站在薩姆和雷恩面前,詢問似地看著兩人的表情。她看起來無比哀憐,眼睛下面一層深色的黑眼圈,鼻子皺成一團,雙唇緊閉,臉色蒼白發青。

  「請坐,黑特太太,」雷恩神態愉悅地說,「想問一點消息——據我瞭解你公公曾感染某種皮膚病?」

  她正想坐下,隨即停止動作,十分吃驚。「為什麼——」

  然後她跌坐在旋轉椅上,「是,沒錯,但是你怎麼發現的?我以為沒有人——」

  「你以為沒有人,只有你、約克·黑特和米裡安醫生知道。很簡單的事——你偷偷幫黑特先生上藥膏和包紮手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薩姆喃喃地問。

  「對不起,巡官——是嗎,黑特太太?」

  「是,我幫忙過,有時候他叫我進來幫忙。」

  「那個藥膏叫什麼名字,黑特太太?」

  「我實在不記得名字了。」

  「你知不知道黑特先生把它放在那裡?」

  「噢,知道!在那邊其中一個罐子——」她站起來快步到壁架旁。在中段的架子前,她踮起腳尖,探手正好夠到雷恩不久前才擺上架子的其中一隻罐子。雷恩緊盯著她,他發現她拿的正好是架子中段正中央的那一罐。

  她把罐子交給他,但是他搖搖頭,「請打開蓋子,聞聞裡面的味道,黑特太太。」

  她疑惑地從命。「噢,不,」她一聞馬上喊出聲,「這不是那個藥膏。應該看起來像蜜漿,這是其中一點,還有,應該聞起來像——」她話才說一半,立刻噤聲,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唇,一片驚懼籠罩她操勞過度的臉龐,她兩手一放,罐子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薩姆專注地瞪著她。「好,說啊,」他粗著嗓子說,「聞起來像什麼,黑特太太?」

  「怎樣,黑特太太?」雷恩柔聲問。

  她像上了發條的洋娃娃一樣地頻頻搖頭,「我不——記得。」

  「像香草對嗎,黑特太太?」

  她開始向門的方向後退,眼神驚惶地盯著雷恩。他歎口氣,挺直身子,以慈父般的態度拍拍她的臂膀,揮手要墨修讓路,然後自己替她把門打開。她像得了夢遊症似地緩緩走出去。

  「嘖嘖!」薩姆大叫,跳起腳來,「皮膚藥——香草!這真是了不起,老天,了不起!」

  哲瑞·雷恩先生走到壁爐邊,背對著空爐架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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