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Y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二八


  「稍等,雷恩先生,」布魯諾口氣冰冷,「聽我說,薩姆。你說根據卡比安小姐臂膀伸出去碰到兇手面頓的位置,我們可以重建兇手的身高,是嘍,當然——如果她碰到他的時候,他正站得挺直的話!」

  「呃,但是——」

  「事實上,」布魯諾急急繼續,「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假設,卡比安小姐碰到兇手時,他不但不是挺直地站著,而且還是半蹲。從腳印的痕跡看來,顯然他剛剛謀殺了黑特太太,正從黑特太太的床頭走出來要離開房間。他有可能,如雷恩先生提出的,聽到卡比安小姐床鋪的嘎嘎聲。因此,可能著急起來——直覺的反應,就會彎腰俯身,半蹲下來。」他半笑不笑,「所以這就是你的問題,薩姆。你如何決定兇手的身體彎到什麼程度?你必須先確定這點,才能算出他的身高。」

  「好吧,好吧,」薩姆面紅耳赤,「不要囉嗦了。」他又怨又怒地瞧雷恩一眼,「可是我知道有個突發靈感,像一噸重的磚頭一樣擊中雷恩先生,如果不是兇手的身高,那到底會是什麼?」

  「真是的,巡官,」雷恩低聲說:「你令我臉紅,我真的給你那種印象嗎?」他捏捏露易莎的手臂,她立刻接下去描述她的故事。

  事情發生得這麼快。那震驚,永恆的黑暗中蹦出一個具體形象,無形的憂懼化成有血有肉的事實,都令她頭暈目眩。她驚惶感覺自己快要失去意識,她的兩隻膝蓋發軟,倒下去的時候,還有一點神志,但是她昏倒的力量,一定比她自己所知還要沉重,因為她的頭猛撞在地板上,然後她就什麼也不記得了,一直到今天清晨被人救醒——

  她的手指停下來,手臂放下,垂頭喪氣地坐回搖椅,崔維特船長再度拍撫她的面頰,她疲憊的臉靠在他的手上。

  哲瑞·雷恩先生以探詢的眼光望著他的兩個夥伴,兩個人似乎都疑雲滿腹,他歎口氣,走到露易莎的座椅旁。

  「你省略了一些東西,你手指感覺到的,是一個什麼樣的面頰?」

  類似震驚的反應,暫時消除了她的疲憊。彷佛她真的開口說話,他們讀出她的表情像在說:「怎麼,我已經提過了,不是嗎?」然後她的手指又飛揚起來,史密斯小姐用顫慄的聲音翻譯。

  那是個光滑柔嫩的面頰。

  像一顆炸彈正好在他背後爆炸一樣,薩姆巡官從來沒有這麼惶然過。他的大下巴好像要掉下來,兩眼突出地瞪著露易莎·卡比安靜止的手指,彷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或耳邊所聞,布魯諾檢察官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護士。

  「你確定嗎,史密斯小姐,你翻譯得正確嗎?」布魯諾難以置信地問。

  「那正是——正是她所說的,先生。」史密斯小姐緊張地回答。

  薩姆巡官像拳擊手挨了記重擊後掙扎著清醒一般,頻頻搖頭——這是他對驚奇的習慣性反應——並凝神俯視露易莎。「光滑又柔嫩!」他喊道:「不可能,怎麼會,康拉德·黑特的面頰——」

  「那麼,那就不是康拉德·黑特的面頰。」哲瑞·雷恩先生輕聲說:「怎麼可以根據預設來辦案呢?畢竟,如果卡比安小姐的證詞可信,那麼我們就一定得重新排比數據。我們知道昨晚偷襲者穿著康拉德的鞋子,但是不能因此就如你和布魯諾先生那樣認定,只因為有人穿了康拉德的鞋子,所以穿的人一定是康拉德。」

  「你完全正確,又是我們錯了,」布魯諾喃喃地念道:「薩姆——」

  但是頑固的薩姆拒絕這麼簡單就把手上的解答丟掉,他咬牙切齒,像只惡狗似地對史密斯小姐咆哮:「用那些該死的多米諾牌問她,她確不確定,問她有多光滑,快呀!」

  史密斯小姐嚇壞了,立即從命。露易莎急切地用手指觸讀字板,她立刻點頭,手也馬上又說起來。

  是個非常光滑柔嫩的面頰。我沒有弄錯。

  「嗯,她好像很確定,」巡官喃喃地說:「你問她,那可不可能是她異父兄弟康拉德的面頰?」

  不。不可能。那不是男人的面頰,我很確定。

  「好吧,」巡官說:「只好這樣了。畢竟,我們必須把她的話列入考慮,所以不是康拉德,不是一個男人,那就是一個女人,我的天,至少我們確定這一點!」

  「她一定是穿了康拉德·黑特的鞋子來製造假線索,」檢察官評論道,「那表示爽身粉是故意被打翻在地毯上。無論這個人是誰,都知道鞋子會留下痕跡,而且警方也一定會尋找吻合的鞋子。」

  「你認為如此嗎,布魯諾先生?」雷恩問。檢察官不高興地應道:「我既不是開玩笑,也不是在耍聰明。」雷恩用憂慮的口氣接著說,「這其中有些荒謬奇特之處。」

  「有什麼奇特?」薩姆質問,「似乎對我來說,就如布魯諾剛說的,開案結案,這麼簡單明瞭。」

  「案子還是開的,巡官,我很抱歉必須這麼說,而且離結案還遠得很。」雷恩排弄點字板的金屬字母,拼出這樣一個問題:「你摸到的那個面頰,可不可能是你母親的?」

  她隨即抗議:

  不。不。不。母親的臉有皺紋。是有皺紋的。這個是光滑的。是光滑的。

  雷恩悲哀地笑一笑。這位異常女子所表達的一切,具有一種不容扭曲的真理之感。薩姆來回踱著象足般沉重的步伐,布魯諾看起來滿懷心事,崔維特船長、米裡安醫生和史密斯小姐則靜靜地站著。

  雷恩似乎做了某種決定,他再度排列金屬塊,「仔細想,你還記得任何——任何——其它事嗎?」

  她讀了問題以後神態顯得很猶豫,把頭靠在搖椅的椅背上。她的頭向兩邊搖晃——彷佛一種緩慢而且勉強的否定動作,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記憶的邊緣上徘徊,拒絕現身。

  「果然還有,」雷恩注視那張空無表情的臉孔,有點興奮地低語,「只是需要揭示!」

  「不,」雷恩說:「還不夠多,」他稍作停頓,然後緩緩地接著說:「我們面對的是一個五樣感官已經喪失兩樣的證人。這個證人和外界溝通的憑藉,僅剩下味覺、觸覺和嗅覺。這個證人借由剩下的三種感官所得到的任何反應,就是我們唯一可以利用的線索。」

  「我從來沒有這樣思考過,」布魯諾深思著說,「而且,沒錯,她已經藉觸覺提供我們一條線索,也許——」

  「正是如此,布魯諾先生。當然,期望藉味覺來提供線索,可能徒勞無功。但是嗅覺!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她是某種動物,譬如說,狗,有使用感官印象溝通的能力,那事情就簡單多了!然而這種特殊狀況並非完全不可能,她的嗅覺神經,有可能比常人發達——」

  「你說的——」米裡安醫生低聲說,「完全正確,雷恩先生。醫學界對感官印象的說法有很多爭論,但是露易莎·卡比安就是這些爭論的一個了不起的解答。她的指尖、舌頭上的味蕾和鼻子的嗅覺,這些神經,都非常敏銳。」

  「說得很動聽,」巡官說,「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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