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Y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二四


  「沒有。我對他所知甚少,而且我對他的事,主要都是從芭——黑特小姐那裡聽來的。」

  「記得,記得。很可怕的一件事,那天下午我回來的時候,房子裡一片混亂,我當然也十分震驚。」

  「你和卡比安小姐有多熟?」

  皮瑞的聲音昂揚起來,眼睛也亮起來,「相當熟,先生。相當熟!整個來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當然,我對她的興趣純然是客觀性的——她是個很特殊的教育課題,我相信,她已經學會認識我信任我。」

  雷恩一臉深思熟慮,「你剛才說你對科學沒有興趣,皮瑞先生。那麼,我假定,你沒有太多科學方面的學問。你對,譬如說,病理學,並不熟悉?」

  薩姆和布魯諾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但是皮瑞確定地點頭,「我很清楚你想知道什麼。你的理論,我猜,認為黑特家族的血統一定有一些根本上的病理問題,才會導致他們的錯亂行為?」

  「太好了,皮瑞先生!」雷恩微笑,「你同意我的看法嗎?」

  皮瑞生硬地說:「我既不是醫生,也不是心理學家,他們——不正常,我承認,但我就只能說這麼多。」

  薩姆兩腳一提站起來,「我們把這檔事解決了吧,你怎麼得到這個工作的?」

  「康拉德·黑特先生登廣告請一個家教,我和一些人一起來應徵,很僥倖被錄取了。」

  「哦,那麼你有介紹信?」

  「是,」皮瑞回答,「是,是,當然。」

  「信還在嗎?」

  「是——是的。」

  「我要看看。」

  皮瑞眨一下眼睛,然後起身迅速走出圖書室。

  「有影子了,」門剛在皮瑞身後關上,巡官便說道,「終於有了大突破。就要揭曉了,布魯諾!」

  「到底在講什麼,巡官?」雷恩微笑著問,「你是說皮瑞?除了一些顯然的戀愛跡象,我承認我看不出——」

  「不,我不是指皮瑞,等著瞧。」

  皮瑞帶著一隻長信封回來,巡官從封裡抽出一張厚信紙,很快地讀一下。那是一簡短的推薦函,說明艾德格·皮瑞先生是簽名者的子女盡職的私人教師,他並非因不稱職而離職,簽名者的姓名是詹姆斯·裡傑特,底下有一個公園大道的地址。

  「好。」薩姆有點心不在焉地說,並把信還給皮瑞,「留著隨時接受調閱,皮瑞先生,今天到此為止。」

  皮瑞松了一口氣,把信塞進口袋,快步離開圖書室。

  「現在,」巡官摩擦著兩隻大手掌說:「現在開始進入重點。」他走去門邊,「皮克森!叫康拉德·黑特過來。」

  所有冗長的對話,所有枝節的問題,所有的疑雲、謎題和不確定,似乎都指向這一點。事實上,答案並非如此,但是情況疑似如此,隨著薩姆巡官語氣裡夾帶的興奮,連哲瑞·雷恩先生都覺得心跳加快起來。

  總之,對黑特家男主人的訊問,開始的時候和其它人沒有什麼兩樣。康拉德·黑特安靜地走進來——這是個高大、心神不寧的人,五官粗獷,線條深刻。他看起來故作鎮定,走路小心翼翼,像盲人置身險境,頭抬得直挺挺的,像小兒麻痹患者一樣不自然,額頭油光汗濕。

  然而,他剛要坐下來,和平的假相就被擊得粉碎。圖書室的門砰一聲大開,走廊上有格鬥聲,傑奇·黑特又蹦又跳地跑進來,吆喝著小男孩自以為是印第安人式的呼號,弟弟比利的瘦小身子在前面被他追趕。傑奇肮髒的右手抓著一把玩具戰斧,比利兩隻手被緊緊地——雖然亂七八糟地——綁在他驕傲挺直的背後。

  薩姆巡官瞠目結舌。

  這陣旋風在他們腳下亂轉。一臉倦容、苦惱不堪的馬莎·黑特,隨在兩個孩子之後沖進圖書室。三個人對房間裡的人都視而不見,她在雷恩座椅背後逮到傑奇,用力一巴掌就摔在傑奇臉上。小男生放掉手上的戰斧,他原來拿那把戰斧對著小比利的頭亂砍,十分危險,他頭往後一仰,開始大聲號啕。

  「傑奇!壞孩子!」她刺耳地叫駡,「怎麼和比利那種玩法,看我教訓你!」

  比利立刻放聲大哭。

  「好了,我的天。」巡官咆哮,「你能不能好好照管你的孩子,黑特太太?不要讓他們進來這裡!」

  管家阿布寇太太氣喘吁吁地尾隨而入。倒黴的刑警霍肯跟在後面跌跌撞撞地進來。傑奇在眾人湧上擒拿他之前,早就一眼看清局勢,他簡直不亦樂乎地猛踢霍肯的腿,一時之間,只見他手腳橫飛、面紅耳赤。

  康拉德·黑特半坐半起,自製力全失,失神的眼睛燃起一片仇恨。「把那些死小鬼通通帶出去,你這笨蛋!」他語音顫抖地對他妻子說。她吃了一驚,放掉比利的手,臉紅到耳根上,回過神來,驚恐不已的眼睛張望四周。阿布寇和霍肯兀自把兩個小孩弄出房間。

  檢察官用激動發抖的手點起一根香煙,邊說,「希望千萬不要再來一次——巡官,最好讓黑特太太留下來。」

  薩姆面露猶豫,雷恩出人意料地站起來,眼中帶著憐憫。「這邊請,黑特太太。」他溫和地說,「坐下,平靜一下情緒,不必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親愛的。」

  她移身入座,臉上全無血色,注視著她丈夫冰冷的側影。康拉德似乎後悔自己的衝動,他低下頭,喃喃自語。雷恩悄悄地退避角落。

  他們立刻得到一件很有價值的情報。先生和太太兩人都曾注意,前一晚曼陀林琴還放在玻璃箱裡。康拉德更提出一個重要的事實:過午夜,精確的時間是清晨一點半,他才回到家,他曾經到樓下圖書室弄一杯睡前酒。「這裡有個種類齊全的酒櫃。」他鎮靜地說,指指旁邊的一座酒櫃。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注意到玻璃箱裡的曼陀林琴,和往昔數個月沒有兩樣地立在那裡。

  薩姆巡官滿意地點頭。「很好,」他對布魯諾發表議論,「這對解釋案子的布陳很有幫助,無論是誰把曼陀林琴從玻璃箱裡取出來,很可能也是在犯案之前沒多久才做的。你昨天晚上在哪裡,黑特先生?」

  「哦。」他回答,「出去了,去談生意。」

  馬莎·黑特失血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她緊盯著丈夫的臉。他沒有看她。

  「清晨一點鐘出去談生意。」巡官別有意味地說:「好吧,不管這個。你出了圖書室以後做什麼?」

  「給我聽著!」康拉德突然喊起來,巡官瞇起眼睛,咬著牙一副準備應戰的樣子。康拉德臉紅脖子粗,「你到底在暗示什麼?我說『出去談生意』,去你的,就是出去談生意!」

  薩姆紋絲不動,一會兒他舒緩下來,口氣和藹地說:「當然就是這個意思。那麼,你從圖書室出去以後,上哪裡啦,黑特先生?」

  「到樓上睡覺。」康拉德囁嚅地說,他的火氣來得急去得也快,「我太太已經睡了。我整晚都沒聽到什麼,酒喝太多——睡得像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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