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Y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一九


  「我希望你能把它翻譯成美國話,」巡官咕噥道,「我也想知道你問的是什麼問題。」

  「雷恩先生是要問,」芭芭拉有點靦腆地說:「父親對我的作品的興趣,是否也與我對他的實驗的興趣一樣大。我的回答,雷恩先生,是正面的,父親總是給我最衷心的讚美——然而,我猜想,是針對我的名利成就大於對我的詩文本身,他常常對我的詩困惑不解——」

  「我也是一樣,黑特小姐,」雷恩微微一鞠躬說:「黑特先生有沒有嘗試過寫作?」

  她用眉尖做了一個斷此念頭的表情。「幾乎沒有,他的確曾試寫過一次小說,但是我想最後無疾而終,他從來沒有辦法在一件事情上持久——當然,除了他那些永恆的蒸餾器、酒精燈和化學品的實驗以外。」

  「好了,」巡官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說:「雷恩先生,如果你們閒談完畢,我想言歸正傳,我們不能在這裡泡一整天——黑特小姐,你昨晚是最後一個回來的嗎?」

  「這我不敢說。我忘了房子的鑰匙——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把——所以我按門廊上的夜鈴,夜鈴直通阿布寇夫婦在閣樓上的房間,大約五分鐘以後,喬治·阿布寇慢吞吞地下樓來幫我開門,我立刻上樓去,阿布寇還在樓下——所以我不敢說我是不是最後一個回來。或許阿布寇知道。」

  「你怎麼會沒有鑰匙?放錯地方?遺失了?」

  「你實在很追根究柢,巡官,」芭芭拉歎著氣說:「不是,不是放錯地方,不是遺失,也不是被偷。就如我所說,我只是忘了而已,鑰匙在我房間的另一隻皮包裡,我睡前查過了。」

  「你有沒有想到其它問題?」一小段沉默以後,巡官問布魯諾。

  檢察官搖搖頭。

  「你呢,雷恩先生?」

  「在你用那種方式把我壓下來以後,巡官,」雷恩做出一個哀傷的微笑回答:「沒有。」

  薩姆以乾咳代替致歉,說:「那麼就到此為止,黑特小姐。請不要離開這棟房子。」

  「不會,」芭芭拉·黑特疲憊地說:「當然不會。」

  她起身走出書房。

  薩姆扶著敞開的門,注視她離開。「真是,」他喃喃對說:「不管我怎麼跟她談,她還是那麼優雅。好了,」他挺挺胸膛,「我們再來和這群瘋子交鋒吧。墨修,叫那對阿布蔻夫婦下來長談吧。」

  那名刑警遵命走開,薩姆關上門,一隻拇指勾在皮帶環上,移身落座。

  「瘋子?」布魯諾重複道:「阿布寇夫婦在我看還算正常啊。」

  「哪裡,沒這回事,」巡官嗤之以鼻道:「只是外表看起來正常。內裡可是瘋的,他們非瘋不可。」他咬牙切齒,「任何人住在這棟房子裡都非瘋不可,我自己都開始覺得要發瘋了。」

  阿布寇夫婦是一對又高又壯的中年人,他們看起來與其說是夫妻,不如說是兄妹還比較貼切。兩個人都五官粗大,粗糙的皮膚上,毛孔又大又油膩,兩個人都出身農家,顯然繼承了好幾代濃緩血液和遲鈍腦袋——兩個人都寡言厲色,毫無笑容,彷佛房子裡無所不在的幽靈,早把他們震懾住了。

  阿布寇太太很緊張。「我昨晚十一點鐘上床,」她說:「和喬治——我先生。我們不愛惹事,關於這件事,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巡官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是不,你們兩個?」

  「不是,」婦人開口道:「大約淩晨兩點的時候,夜鈴響起來。喬治起床,穿上外褲和襯衫下樓。」巡官陰沉地點頭,也許他原來期待他們會撒謊。「大概過了十分鐘,他回樓上來,說:『是芭芭拉——她忘了鑰匙。』」阿布寇太太吸一下鼻子,「然後我們就再回床上去,其它什麼事我們都不知道,一直到今天早上。」

  喬治·阿布寇緩緩地點著他那亂髮叢生的頭顱。「正是這樣,」他說:「上帝作證,句句實話,我們什麼也不知道。」

  「叫你說話你才說話,」薩姆說:「現在——」

  「阿布寇太太,」雷恩出乎意料地插嘴,她以女性專有的好奇眼光打量雷恩——這位女性唇上帶著鬍子。「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黑特太太房間的床頭桌上是不是每天都會擺著水果?」

  「是的。露易莎·卡比安喜歡水果沒錯。」阿布寇太太說。

  「現在樓上有一盅水果,那是什麼時候買的?」

  「昨天。我隨時保持盅裡都是新鮮水果,黑特太太交代的。」

  「卡比安小姐對所有種類的水果都喜歡嗎?」

  「是,她——」

  「稱先生。」薩姆巡官沉著臉更正她。

  「是,先生。」

  「黑特太太也是嗎?」

  「呃——還好,她很討厭梨子。從來不吃,家裡的人常常拿這個來取笑。」

  哲瑞·雷恩先生慎重地看一眼薩姆巡官和檢察官。「那麼,阿布冠太太,」他用和藹的語調接著說:「你的水果是在哪裡買的?」

  「大學街的蘇頓市場,每天送新鮮的貨來。」

  「除了卡比安小姐,其它人吃這些水果嗎?」

  阿布寇太太昂起她的方塊頭來,眼睛瞪得老大,「這是什麼問題?當然其它人也吃水果,我向來都從訂貨裡拿一些出來給其它人吃。」

  「嗯,有沒有人吃昨天送來那一批當中的梨子?」

  管家的臉上開始疑雲密佈,顯然,關於水果喋喋不休的詢問使她緊張起來。「有!」她發怒似地驟然應道:「有!有——」

  「稱先生。」巡官說。

  「有——先生。我自己吃了一個,我吃了,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什麼不對,阿布寇太太,我跟你保證。」雷恩用撫慰的口氣說:「你吃了其中一顆梨子,其它人都沒吃嗎?」

  「那兩個壞——那兩個孩子,傑奇和比利,一人吃了一顆。」她低聲說,情緒緩和了些,「還吃了一根香蕉——他們吃起東西像秋風掃落葉。」

  「而且不會肚子痛,」檢察官插嘴置評,「總而言之,了不起。」

  「昨天的水果是什麼時候拿到卡比安小姐的房間的?」

  雷恩用同樣和藹的語調問。

  「下午,吃過午飯以後——先生。」

  「所有的水果都是鮮貨?」

  「是啊,是啊,先生。盤裡本來還有幾顆前天剩下的,可是我把它們挑出來了,」阿布寇太太說,「然後再把新的放進去,真的,特別是水果,如果水果過熟,或者,你知道,被別人碰過,她都一概不吃。」

  哲瑞·雷恩先生顯得吃驚,他好像要說什麼,又把話吞回去,然後就定定地站著。那婦人呆呆地瞪著他,她丈夫在她身邊兩腳挪來挪去,抓著下巴,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巡官和布魯諾似乎也被雷恩的反應搞胡塗了,他們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你很確定她是這樣?」

  「當然是這樣,我很確定。」

  雷恩歎口氣,「昨天下午你放了幾顆梨子在水果盅裡,阿布寇太太?」

  「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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