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X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三九


  「這問題的確有爭議——布魯諾先生,」雷恩的話鋒忽然一變——他的臉色平和了下來,又恢復慣有的高深莫測的模樣,「這愉快的討論先暫告一段落吧,讓我們回到眼前的現實來。我贊成執法當局採取的行動,當然,就以謀殺查爾斯·伍德的罪名逮捕德威特吧。」

  雷恩起身,面帶微笑,深深一鞠躬,隨即離去。

  布魯諾送他到長廊的電梯處,回到辦公室臉色很陰鬱,薩姆仍舊埋在椅子裡,靜靜看著布魯諾,他那注冊商標似的兇猛神情蕩然無存。

  「你說呢?薩姆。」

  「該死,」薩姆回答,「我他媽說個鬼,一開始,我認為他只是個路都快走不動的腐朽老頭而已,但剛剛……」薩姆站起來,開始踱著步,「剛才一分鐘前那番滔滔不絕的談話,實在不是個腦筋昏亂的老頭的囈語,我不知道,知道才有鬼……哦,對了,有個消息你一定感興趣,今天中午雷恩和德威特共進午餐,墨修剛才向我報告的。」

  「和德威特共進午餐,哦?但他剛剛怎麼一句也沒說!」布魯諾低聲地自語,「對於德威特,我懷疑雷恩一定有特別的想法或計劃。」

  「但是,他應該沒和德威特串通什麼才對,」薩姆冷冷地說,「墨修說,雷恩離開時,德威特那樣子像只被揍了一頓的狗一樣。」

  「也許吧,」布魯諾長歎一聲,一屁股跌坐回他的旋轉椅裡,「也許雷恩一直還站在我們這邊吧,也許他還真他媽有機會探出些事實真相來。我們只好乖乖吞點頭痛藥,咬牙忍耐他一下啦。……不,不,」布魯諾皺起眉頭來,「這並不苦,並不難捱!」

  §第十景 哈姆雷特山莊

  九月十一日,星期五,晚上七時整

  雷恩走進他哈姆雷特山莊中的劇場休息室中,陪著他的是一名男子,骨瘦如柴,卻有個鬱鬱下垂的臉頰,每走一步都顫動著。該劇場有條走道直通哈姆雷特山莊富麗堂皇的大廳,入口一面是整片的玻璃牆。室內不像一般劇院觸目是閃閃發光的金箔,主要由黃銅和大理石構成,正中央豎著一尊醒目的塑像,台座的銅版是英國詩人高爾爵士的著名追悼文複製品——莎士比亞傲然端坐高臺之上,底下兩旁,分別立著麥克白夫人、哈姆雷特、哈爾王子和法斯塔夫。後面,休息室的後方,則是一扇鋼制的劇場正門。

  雷恩邊認真盯著他那位一邊手勢一邊說話的同伴的嘴唇——彎著他修長的身子,一邊拉開那扇大銅門,兩人進了劇場。劇場裡沒有座,沒有一般的洛可可式裝飾,也沒有從天花板高垂而下的水晶燈——也不設包廂,更不掛排山倒海似的大幅壁畫。

  舞臺上,一名身穿髒兮兮工作服的禿頂年輕男子,昂立於一把梯子上,畫著舞臺佈景。他帥氣十足地揮舞著手中的刷子,背景的正中央開始神奇地浮現出印象派畫面來——兩道簡單的直線勾勒出一條街道,兩線的外側則是扭曲變形的房子。

  「太棒了,弗瑞茲!」大聲叫好的人是雷恩,他在劇場的入口處停下腳步,為年輕畫者喝采,「我非常喜歡。」儘管面對的是整個空空如也的劇場,但雷恩的喝采聲連一絲絲回音也沒有。

  「好,」雷恩說著,坐進最後排的座位上,「你仔細聽我說,安東·柯羅普特金,你實在太低估你同胞作品的潛在力量了,潛藏在粗陋的外表下,有著真正俄羅斯的熱情,你若直接將這齣戲譯成英語,絕對會稀釋掉作品中原有的強大斯拉夫情感:至於按照盎格魯·薩克遜的戲劇形式來改編,你這可怕的提議,我覺得一定會……」

  這時,大銅門被推了開來,奎西那瘦小蹦跳的身子,搖搖晃晃進了劇場。柯羅普特金應聲轉過身來,聽不見聲音的雷恩也跟著俄國人看向門邊。「奎西,你是否打擾了戲劇的神聖呢?」雷恩充滿情感地問,馬上,他的眼睛瞇了起來,「你看起來累壞了,到底怎麼回事?你這鐘樓怪人卡西莫多。」

  奎西跌坐進最靠近的椅子上,喃喃兩句算是跟高大的柯羅普特金打過招呼。跟著,他抱怨開來,「我整整搞了一天……上帝可憐才會有如此美好的一天,累?我……差不多整個人都散架了!」

  雷恩輕拍老奎西的手,好像這個滿臉歲月皺紋的駝背老人只是個受委屈的小孩,「小矮鬼,有所收穫嗎?」

  奎西布皮革般的老臉上忽地閃出一排牙齒,「這怎麼可能?是不是南美洲各國的領事都是這樣子上班的?真丟人,全出城去了,全渡假去了——就這樣,一個也不在,我白白打了三個小時電話,還……」

  「奎西,奎西,」雷思打斷他,「對這些人你得有點耐心,你也聯絡過烏拉圭領事館嗎?」

  「烏拉圭?烏拉圭?」老人吱吱嘎嘎地念著,「好像沒有哩,烏拉圭?南美有這麼個國家嗎?」

  「有,而且我相信你再去試試那邊,可能運氣會好些噢。」

  奎西扮了個鬼臉,那的的確確是張頗醜的臉,跟著,他不帶惡意地用力敲了下柯羅普特金的肋骨,劈哩啪啦地走出了劇場。

  「你這可恨的大老鼠!」柯羅普特金粗聲地說,「別把我的肋骨敲斷了。」

  十分鐘後,柯羅普特金、弗瑞茲和雷恩三人正坐在一起討論個新劇本,老奎西又慢吞吞踱進了劇場,這次有了笑容。「哦,真是了不起的提議,雷恩先生,偉大的烏拉圭領事十月十日星期六之前不會回來。」

  柯羅普特金大腳乒乓乒乓踩著走道,雷恩眉頭一收。「運氣真壞,」他低聲地說,「他也渡假去了嗎?」

  「正是,他回烏拉圭,領事館裡沒有一個人能……或說沒有人願意……提供任何信息,那個領事的名字叫荷安·亞賀斯,A-J-O-S——」

  「我說真的,」一直認真思索的弗瑞茲這時開口了,「雷恩先生,這齣歌劇,我有意做個實驗。」

  「亞賀斯——」奎西眨眨眼,仍繼續說他的。

  「你說什麼?弗瑞茲。」雷恩問。

  「把舞臺橫著隔成兩半如何?技術上並不困難。」

  「剛剛我還接了通電話——」奎西又費力想插話,但雷恩這會兒眼睛落在弗瑞茲嘴上。

  「這值得認真考慮考慮,弗瑞茲。」老演員答的是戲劇那一邊,「你——」

  奎西情急一拉雷恩手臂,雷恩轉向他,「哦,奎西,你還有什麼事呢?」

  「我剛剛一直試著告訴你,」奎西憤憤不平起來,「薩姆巡官打電話來,說他剛剛扣押了德威特。」

  雷恩冷冷地揮揮手,「愚蠢,但對我有點好處。還說些什麼嗎?」

  駝背老奎西摸著自己的禿腦門,「巡官說,他們會儘快起訴德威特,但大概一個月之內還開不了庭。他說,刑事法庭在十月之前還在休庭期間,諸如此類的。」

  「如果情形如此,」雷恩說,「我們就讓荷安·亞賀斯先生安安心心度完他的假吧,你也可以好好休息,卡利班,你沒事了!——現在,弗瑞茲,讓我們再來討論你的創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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