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X的悲劇 | 上頁 下頁
一九


  老水手看來頗驚慌,「有人落水了,警官,好像是默霍克號正要靠岸時,從頂層甲板掉下來的。」

  「落水的人是誰——有人知道嗎?」

  「不曉得,唉。」

  「雷恩先生,您也上來吧,」薩姆對著還在岸上的雷恩叫,「工作人員會撈人上來,我們去查看一下落水的地點。」

  他們擠過那眾聲喧嘩的左舷船首,往船艙門走去,薩姆突然大叫一聲停下來,揮舞著手臂,原來頂層的甲板的南側,有一名瘦小的男子正要下船。

  「喂,德威特,過來一下!」

  這個瘦小的男子,身上穿一件重重的外衣,聞聲抬起頭來,一見是薩姆,他遲疑了片刻,順從地走過來,他的臉色有點蒼白,輕輕歎了口氣,「薩姆巡官,」他說得很慢,「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有點事,」薩姆回答得很含混,但他的眼睛卻目光銳利,「你呢?怎麼也在這兒?」

  德威特把手插進上衣左口袋,身子有點抖。「我正要回家,」德威特說,「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了?」

  「正在查,應該很快就曉得了?」薩姆和和氣氣地說:「讓我們一道走吧,對了,我介紹一下,這是哲瑞·雷恩先生,他協助我們辦案,雷恩先生是演員、大名人,雷恩先生,這位是德威特先生,隆斯崔的合夥人。」雷恩很客氣地點頭示意,德威特滿是狐疑的雙眼,一落到演員臉上,馬上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采,還夾雜著異樣的興奮之情,「哦,雷恩先生,真是三生有幸,能親眼見到您。」一旁的薩姆似乎並未感染這氣氛,臉色頗為陰沉,跟在薩姆身後的一幫刑警則耐心等候指示,薩姆伸長脖子張望著四周,像是找什麼人沒找到,低聲地咒駡起來。

  然後他聳了一下肩膀。「走吧。」薩姆直截了當地說了聲,他那魁梧的身軀便錐子般領頭刺入人堆裡。

  船艙內亂成一團,薩姆先爬上黃銅扶手的船內樓梯,一行人跟在後頭,穿過橢圓形的頂層船艙,由北側的一扇門出去,便到了幽暗的頂層甲板,刑警亮著手電筒開始檢查甲板,就在甲板中央到船首之間,也就是操舵室後面一帶,距船頭尖頂幾英尺遠的地方,薩姆找到一道不容易注意到的長長擦痕,刑警都圍過來把手電筒集中起來。這道擦痕自船首的鐵欄杆交叉處往後延伸,穿過甲板,直到船艙西北角落的一小間房間,或更正確點說,是一個凹嵌進船艙的小隔間。這小房間的西、南兩面牆和船舶共享,北邊只用塊薄木板豎起來當牆,東邊則整個敞開著,手電筒沿著擦痕照進去,發現痕跡的一端果然來自小房間裡。裡面有個鎖著的工具箱,掛在牆上,一些救生用具,一支掃帚,一個水桶和零零碎碎的雜物。敞著的這面有鐵鍊橫擋著,人進不去。

  「去找鑰匙來,你們進去查查,也許能找到什麼也說不定,」兩名刑警領命而去。

  「你,吉姆,你到下面去,要所有人不得離船。」

  薩姆自己則和雷恩走到船首的欄杆處,德威特也跟過來。欄杆外面,甲板還往外伸出了兩英尺半,薩姆拿著手電筒檢查此處的甲板擦痕,抬頭對雷恩說,「雷恩先生,看來是中獎了對吧?這是腳後跟擦出來的痕跡,依我看,這是沉重的人體被拖過甲板時,鞋根磨擦甲板造成的,意思是,可能又是一樁謀殺案。」

  雷恩目不轉睛地看著手電筒微弱反光下薩姆的臉,好一會兒,他鄭重地點點頭。

  跟著,三人起身攀著欄杆,俯視著,下頭已忙亂成一片。薩姆斜眼留意德威特的神色,此刻,這個瘦小的證券商已鎮定下來,好像豁出去了。

  一艘警艇已在渡輪前頭停了下來,好幾名警員很快攀爬到滑溜的木樁頂上,兩盞強大的探照燈忽然打開,照得整艘渡輪一片通明,整個碼頭像解除了魔咒般,從濃霧中清楚浮現出來,就連他們三人所在的頂層甲板也分享了相當的光亮。探照燈沿著底層甲板往下緩緩搜尋,沒放過任何一處死角,由於往前伸出的底層甲板緊緊抵著碼頭邊潤滑的木樁,探照燈射不到底下的水面,碼頭的職員和工人或站或蹲在木樁頂上,急得對上頭渡輪操舵室吼叫,忽然一陣嘎嘎的引擎聲響起,渡輪開始滑動,從碼頭北側緩緩移向南側,操舵室裡的船長和領航員正拼了老命把渡輪從有人落水的這塊河面移開。

  「八成已壓成肉餅了,」薩姆想當然地說:「正好在船靠到木樁前下去,一定給夾在船身和木樁之間,而船又往前擠,這傢伙八成就埋在船底下了,這可其它媽的有的瞧了——哇,成功了,看到水面了。」

  隆隆作響的渡輪一滑開,又黑又臭的油污水面便露了出來,浮著垃圾和氣泡,馬上,一根帶鐵鉤的長繩索從木樁頂上驀地伸了出來,警方和渡口工作人員的打撈行動於是正式展開。

  德威特站在薩姆和雷恩中間,注意力全被底下的打撈作業所吸引,一名刑警這時靠到薩姆身旁。「幹嘛?」薩姆粗暴地問。

  「老大,工具箱是空的,整個房間裡找不出什麼可疑的東西。」

  「知道了,你要大家留意,別破壞了甲板上那道擦痕。」

  薩姆嘴上平靜地下令,眼睛卻賊溜溜地一直盯著德威特的一舉一動,這位瘦小的證券商非常專注,左手緊抓著露出的鐵欄杆,右手則是肘部抵著,保持整個上臂不動的不自然姿態。

  「怎麼啦?德威特先生,你的手受傷啦?」

  德威特緩緩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虛弱地笑笑,跟著,他把右手伸給薩姆,雷恩也靠了過來,德威特的食指,一道傷口從第一節往下伸了一英吋半,已經結成幹硬的整塊血痂。「今天晚餐前,我在俱樂部健身房裡不小心被器械割了一下。」

  「哦!」

  「俱樂部的墨裡斯醫生幫我治了傷口,交代我得小心,直到現在這裡還隱隱作痛。」

  忽然,下頭爆出一連串的歡呼聲,薩姆和德威特趕忙靠回欄杆,聽不見聲音的雷恩,見狀也跟著朝下看。「找到啦!好啦,慢慢來!慢慢來!」

  從木樁頂上蜿蜒入水的其中一條繩索,水面下一端的鐵鉤子,似乎鉤到了某個物體。

  三分鐘之後,一團濕淋淋、軟趴趴的東西從河裡冒了出來,底層甲板應聲又一陣驚叫——一種反射性尖叫聲音。

  「我們下去!」薩姆一聲令下,三個人同時轉身朝船艙門跑過去,德威特一馬當先,當他伸手去抓門把時,忽然痛得大叫出聲。「怎麼啦?」薩姆急切地問,德威特痛苦地瞪著自己的右手,薩姆和雷思看見德威特指頭上的傷疤裂開,有好幾處地方冒出血來。

  「不小心又用右手去開門,」德威特呻吟著,「傷口又裂了,墨裡斯醫生警告過我會這樣。」

  「放心,死不了的。」薩姆粗魯地說了聲,一陣風般越過德威特,領先下樓梯,他回頭掃了一眼,德威特正從胸前口袋拉出一條手帕,小心地裹住右手手指。雷恩下巴埋在披風領子裡,背著光看不清他的眼睛。雷恩安慰了德威特幾句,兩人沒耽擱什麼時間,也隨著薩姆身後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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