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西班牙披肩之謎 | 上頁 下頁
二三


  「好,就算考慮到他的手錶不准,但手錶不准怎麼說也不會差到半個小時以上,畢竟,我們所看到的一切跡象都一致指出不致如此。法醫也推斷了死者斷氣的時間,他是瞬間斃命的,大概不出淩晨一時到一時三十分之間。到此為止,經我們反復論證,大致可如此斷言。」艾勒里停了下來,環顧了一下眼前平靜的小沙灘。

  「然而這又怎樣?」探長粗著聲問。

  「很清楚,他是想搞清謀殺的確切時刻,」法官低聲解釋,「繼續,艾勒里。」

  「好,如果馬可來到這裡,在淩晨一時左右,活著,那這個殺他的人又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艾勒里問,邊對老紳士點一下頭表示同意他的解釋,「自然,這是個關乎生死的大疑問,然而,我們並非不能找到正確的途徑去逼近它,因此,我們已掌握了馬可自己的真實證詞,說明他是一個人先到露臺上來的。」

  「等等!」墨萊打斷,「別一下子跳到這裡,說說看,你為什麼做這樣的斷定?」

  「為什麼?他自己講的啊——而且不止一處——從他那封信來看!」

  「那你得指出來給我看哪裡這麼說。」墨萊頑抗不動。

  艾勒里歎口氣:「他不是寫道他終於有『幾分鐘的獨處時光』嗎?很清楚,如果當時有人在身邊,那他絕不會這麼寫,事實上,他還宣稱他在等著某人來,在這裡,惟一可爭議的是,除非能證明這封信是偽造的,那我們以上的推論才可能無效。然而,你也講得很清楚了,這封信依筆跡斷定確實是馬可所寫無誤,而我也極樂意接受你的這點查證,因為這有助於我的論點:如果馬可在淩晨一時仍活著且一人獨坐露臺之上,那表示謀殺他的兇手在那一刻尚未出現。」

  這時墨萊探長忽然開始注視遠處,艾勒里住了嘴。此時,從岩壁的夾縫之中,可看到一艘大型划艇的船首,船上滿滿是人,而且船的兩側尚拖著奇形怪狀的器材半浸于湛藍的海水之中,這是負責在西班牙角沿岸一帶執行打撈任務的人員,試圖找到約翰·馬可消失的衣物。

  「我們的潮汐專家,」艾勒里繼續說,但目光仍鎖在那艘划艇上,「告訴我們,在淩晨一時,海灘的寬度大約在十八英尺左右,而我剛剛已說明了,這時馬可仍好端端活著。」

  「那又怎樣?」探長頓了一下,問道。

  「好啦,探長,你今天早上也一定看過海灘是什麼樣子了!」艾勒里雙手往前一拋,說道,「或說在兩小時後我和麥克林法官到達此地時,海灘的寬度已因退潮而達二十五英尺到三十英尺,你沒看到海灘上有任何礙眼的跡象,不是嗎?」

  「是啊,我不記得有什麼礙眼之處。」

  「是沒有,這也說明了在今天淩晨一時到一時三十分這段時間,海灘也未有任何礙眼之處!潮水一直朝後退,離露臺愈來愈遠,因此,在淩晨一時之後,若當時寬度十八英尺的海灘留有任何足跡於其上,那海水根本不可能洗去它們。此外,昨晚到現在沒下過雨,以此地的蔽風情形來看,高達四十英尺的嶙峋岩壁形成天然屏障,海風也不大可能把沙灘上的足跡給拂平。」

  「繼續,孩子,繼續。」法官急急催促。

  「於是,事情清楚了,若殺馬可的人是經由海灘上到露臺來,他非得在沙灘上留下腳印不可,因為我已說明他必然是淩晨一時之後才到的——當時沙灘的寬度足足有十八英尺以上。但事實上海灘之上一無所有,也就是說,謀害馬可的兇手絕對不可能經由海灘上到露臺上來!」

  現場至此寂然一片,只有不遠處划艇上拖曳著的裝備的吼叫聲音,以及海浪打上沙灘的溫柔聲音。

  「原來你千方百計為的就是要搞清楚這個,」墨萊探長鬱鬱地點著頭,「這的確是清晰的推論,奎恩先生,但我用不著這樣廢話連篇也同樣可告訴你同樣的結論,理由是——」

  「理由在於,只有兩種可能到露臺來,而海灘這條小路既然可排除在外,那兇手必然是經由陸路,由上頭的小路下來的,當然如此,是嗎?探長!但這結論得證明才能是結論,它並非不證自明,沒有什麼是不證自明的,除非它能通過邏輯的嚴格檢驗,否則二選一的答案沒有一個可說是不證自明的。」——墨萊沒好氣地雙手朝空中一拋——「是的,謀害馬可的兇手確實經由上頭小路下來,這樣我們才能稱為正確無誤,由此定點,我們也才有機會找到一些路朝前走。」

  「幸好沒有多少路,」墨萊暴躁地說,又狡檜地看看艾勒里,「也就是說,你認為兇手是屋子裡的一員,對嗎?」

  艾勒里聳聳肩:「從小路下來——意思就是從小路下來。那幢西班牙式建築裡的人,再理所當然不過,涉嫌深重。然而,這條小路向上連通到岩石地峽的公路,穿越岩石地峽的路又連通到去公園的路,去公園的路又運通到——」

  「主公路是不是,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墨萊沮喪地接口,「全世界的人都可能宰他,包括我本人。神經病,我們去屋子那裡吧。」

  墨萊探長自言自語地走在前頭,艾勒里兩人跟著他。

  艾勒里沉默地擦拭著他的夾鼻眼鏡,法官壓著嗓門問他:「同理可證,兇手逃離謀殺現場也是經由這條小路,畢竟怎麼來怎麼去,他同樣也沒法子不露痕跡地通過那寬達十八英尺以上的沙灘,而且他也絕不可能在沙灘上殺馬可,要不然我們也一定可找到腳印。」

  「哦,這個啊,完全正確,但我擔心墨萊探長可是失望透頂,從我剛剛那一番滔滔獨白中,的確道不出什麼偉大的結論來,但事情的確需要證實啊……」艾勒里喟歎出聲,「我真正無法釋懷的是,我實在沒辦法接受馬可一身裸露這個事實,這就像瓦格納式的主樂調老鑽在你腦子裡趕不去一般,法官,這裡頭其實隱藏著極微妙的一點。」

  「我的孩子,所謂微妙不微妙還不是你搞出來的,」法官斷然地說,邊思索邊邁著大步,「絕大部分問題的答案本質都是單純的。我不否認這的確是很困擾人的謎題一樁,不管兇手是男是女,他為什麼在百忙之中還要抽空脫掉被害人的——」法官搖著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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