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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不要動,」艾勒里說道,「停在原位。」

  凱斯停下來,咆哮著:「你要幹什麼?」

  艾勒里把左輪槍放回口袋中,涉著雪走到車道裡在凱斯的身邊停下來。

  「我不確實知道。有些事不對勁了。不知道是跟我們還是跟這世界,但有些東西脫離常規了,這不是我們所知道的世界,這幾乎……幾乎是個空間轉換的問題。你想是不是太陽系逸出它在宇宙間的位置,瘋狂地深入沒有規範的空間——時間呢?我想我是在胡說八道。」

  「你知道個屁,」凱斯吼道,「我可不會被這個怪異的事情嚇跑。昨天晚上那邊有一幢真實的房子,老天,而且沒有人能說服我它現在不在那邊,即使是我自己的眼睛。我們——我們都被催眠了!只要有那只河馬在這裡就可以弄——他會做任何事。催眠,你把我們都催眠了,萊納!」

  萊納醫生喃喃說道:「什麼?」並繼續看著那片空地。

  「我跟你說它在那裡!」凱斯氣憤地說。

  「這是車道,對不對?」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是車道,」凱斯哼的一聲說道,「或是通往地獄的路。你跟我們一樣搞不清楚。這當然就是車道!你沒看到車庫嗎?這為什麼不會是車道?」

  「我不知道。」艾勒里站起來,皺皺眉頭,「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才剛開始學習。或許——或許這是有關重力的問題。或許我們隨時都會飛入太空中呢。」

  索尼咕噥著:「我的老天。」

  「我所能確定的只是昨天晚上發生了很奇怪的事。」

  「我告訴你,」凱斯吼著,「這是一個光學幻覺!」

  「很奇怪的事。」胖子有點不安,「是啊,毫無疑問。形容得可真好呀!一幢房子不見了。很奇怪的事。」他開始以近乎窒息、哀傷的樣子笑了起來。

  「喔,那個呀,」艾勒里不耐煩地說,「當然,當然,醫生,那是個事實,至於你,凱斯,你並不真正相信什麼集體催眠的神話。這房子不見了,徹底地……不是它不見了這個事實困擾我,是它的媒介,它的方式,這感覺是——是——」他搖搖頭,「我從來不相信……這種事情,可惡!」

  萊納醫生甩甩肩頭,兩眼發紅,瞪著看白雪覆蓋的空地。

  「這是一個詭計,」他大聲咆哮,「一個惡劣的詭計,就是這樣。那間房子好端端地在我們眼前。不然——不然——他們別想嚇唬我!」

  艾勒里望著他:「或者是,」他說道,「凱斯把它放在口袋裡了?」

  愛麗絲穿著高跟鞋喀噠喀噠地來到陽臺,長髮如瀉,睡衣外披著大衣。她身後跟著萊納太太。兩個女人的眼睛都睜得鬥大。

  「跟他們說話,」艾勒里輕輕對索尼說,「什麼都好,不要讓他們的腦筋閑著。如果我們不能保持最後一絲理智的話,我們都會發瘋。凱斯,給我一枝掃把。」

  他沿著車道走,十分小心地避開那隱形的房子,但眼光不會稍離那片空地。胖子略微遲疑,隨後他也循著艾勒里的足跡前進。索尼跌跌撞撞地回到陽臺,凱斯大步走開,消失在白屋後方。

  現在沒有陽光。一抹蒼白陰森的光線從冷冷的雲層穿出。白雪繼續輕柔地、濃濃密密地落下。大家都仿佛是白紙上的黑點一樣,又小又無助。

  艾勒里拉開車庫的卷門往裡看。一股強烈的汽油和橡膠氣味飄進他的鼻孔,索尼的車停在裡面,正如艾勒里前一天下午看到的一樣,黑色的龐然大物上是閃閃發光的鉻鋼。在它旁邊,顯然是他們昨天到達後由凱斯所停的,是萊納醫生從城裡把他們載來的老別克。兩輛車都完全乾燥。

  他關上門走回車道。除了方才他在雪地裡造成的連續腳印之外,其餘地方的白雪都是完整無瑕的。

  「你的掃把,」年輕人說道,「你幹什麼——騎它?」

  「不要亂講,尼古拉斯。」萊納醫生吼道。

  艾勒里大笑:「不要理他,醫生。他憤怒的神智是有傳染性的。過來,你們兩個。這可能就是審判日,不過我們至少可以做做樣子。」

  「你要掃把幹什麼,奎恩?」

  「很難判斷這場雪是意外還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艾勒里喃喃說道,「今天任何事都可能是真的。真的任何事。」

  「胡說,」胖子不屑地說,「咒語。人怎麼能夠計劃降雪?你分明胡說八道。」

  「我可沒說是人類的計劃,醫生。」

  「胡說,胡說,胡說!」

  「你可以省省力氣。你像個被嚇壞的小男孩吹著口哨走在黑暗裡——雖然你身材高大,醫生。」

  艾勒里緊緊地抓著掃把,跨越車道走出去。他試圖踏在那塊白色的長方形地面上時,他感到自己的腳正在縮小。他的肌肉處在備戰狀態,似乎他寄望會碰到還在那裡但卻沒來由看不到的那幢堅固大房子。等他除了冷空氣什麼也沒碰到時,他自嘲地笑了笑,並開始用很奇怪的方式揮動掃把。他用的是最優雅的清掃動作,僅僅把最表層的晶體掃開,就這樣一層一層地削薄了積雪。每一層出現時他都焦慮地仔細觀看。他重複同樣的動作直到地表本身露了出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找到一絲人為的痕跡。

  「小精靈,」他嘀咕著,「一定是小精靈。我承認我不懂。」

  「甚至連地基——」萊納醫生沉重地說。

  艾勒里用掃把的尖端去頂地面。它硬得像金剛砂一樣。

  * * *

  前門隨著索尼和兩個女人返回白屋後砰地關上。三個在外面的男人直挺挺地站著,什麼事都沒做。

  「好吧,」艾勒里終於開口,「這要不是噩夢一場就是世界末日。」他沿著對角線走過去,掃把拖在身後好像疲倦的僕人一樣,直到他來到了被雪覆蓋的車道,然後他沿著車道往看不見的馬路走,轉個彎消失在飄著白雪的樹下。

  到馬路的距離很短。艾勒里記得很清楚。從幹道轉出來後就一直是穩定的弧形彎路。整段顛簸的車程中都沒有交叉路。

  他出來走到馬路中間,現在馬路上覆滿白雪,但由兩旁的樹木隱隱約約地還可以辨識得出來。一如他所記得的,確實有長長的彎道。機械化的他再度使用掃把,把一小區域掃乾淨。路面還留有老別克的車轍痕跡。

  「你在找什麼,」尼古拉斯·凱斯平靜地問道,「金子嗎?」

  艾勒里直起身子,慢慢地轉過來直到他與尼古拉斯面對面:「所以你才覺得有必要跟著我?喔,不——請原諒我。毫無疑問這是萊納醫生的主意。」

  黝黑的五官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你像蝙蝠一樣的瘋狂。跟著你?我有完全自主的能力來跟我自己。」

  「那是當然,」艾勒里說道,「但我不是聽到你問我是不是在找金子嗎,我親愛的普羅米修斯?」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在他們返回屋子的路上凱斯說道。

  「金子,」艾勒里複述,「嗯。那個房子裡有金子,但房子不見了。在發現房子竟然像小鳥一樣會飛走時,驚駭中我都忘了這個小東西了。多謝你了,凱斯先生,」艾勒里笑著說,「你提醒了我。」

  「奎恩先生,」愛麗絲說道。她縮在壁爐邊的椅子裡,蒼白如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該怎麼辦?我們有沒有……昨天是不是一場夢?我們不是走進那間屋子,四處看過、摸過東西?……我好怕。」

  「如果昨天是一場夢,」艾勒里笑道,「那麼我們就可以期待明天會帶給我們一個幻覺。因為那正是神聖的梵語所說的,我們可以相信寓言一如我們相信奇跡一樣。」他坐下來,快速地摩擦他的雙手,「生個火怎麼樣,凱斯?這裡好冷啊。」

  「抱歉。」凱斯以令人驚訝的友善口吻說著,然後他走開了。

  「我們可以利用一個幻覺,」索尼發抖地說,「我的腦子——不舒服,這根本不可能。這太可怕了。」他拍著身體兩側,口袋裡發出丁當的聲音。

  「鑰匙,」艾勒里說道,「但沒有房子。這真令人驚訝。」

  凱斯抱著一大堆柴火回來。他對著火爐前的垃圾做個鬼臉,丟下柴火,開始把玻璃碎片掃起來,就是他前一個晚上丟到牆上的白蘭地酒瓶。愛麗絲的目光從他寬闊的背脊望向壁爐架上她母親的彩色石版畫像。至於萊納太太,她像受驚的小鳥一樣安靜,她站在角落裡像個萎縮的小矮人,穿著居家服,麻雀色的頭髮垂在背後,她的雙眼則定定地望著她丈夫的臉孔。

  「米麗,」她丈夫說道。

  「是的,赫伯特,我就去。」萊納太太立刻說道,然後她就爬上樓梯不見了。

  「好啦,奎恩先生,答案是什麼?還是這個謎語太怪異了,不合你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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