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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探案四 泣血的畫像

  納其塔克是這樣一種地方,就是當穀倉犯了黴病,攀牆薔薇爬滿了蜿蜒路旁的圍籬裡,你可以在這裡找到這世界上姓卓馬頓的、姓伊瑪斯的、姓安格斯的人。夏天,荒蕪的小山丘上一些大孩子們在樹下繪街景、操作打字機並在這光禿禿的舞臺上喃喃一些寫得並不怎麼完美的臺詞。這裡的人比較偏愛蘭姆酒而不是麥酒,但蘋果白蘭地又比蘭姆酒受歡迎,此外他們大多數都很有名、很迷人而且很健談。

  埃勒裡·奎恩先生到納其塔克來是應珍珠·安格斯的邀請,來品嘗她的圓餅以及觀賞她的戲——《坎荻妲》。他外套也沒脫,就坐在陽臺上,喝著蘋果白蘭地,聽著這位偉大的女性訴說馬克·卓馬頓遇到他的咪咪的故事。

  似乎是卓馬頓在曼哈頓上方的伊斯特河某處畫水彩畫,在下方的一個屋頂上出現一位年輕的黑女郎,鋪了一條毯子之後,她褪去衣服,躺下來享受陽光浴。

  過了一會兒卓馬頓向下大喊:「你,你這女人,那邊那個!」

  咪咪坐起來,嚇著了。卓馬頓倚著欄杆揮著手,他濃密的金髮成簇,他醜陋的臉孔像一隻破爛的柿子。

  「轉過來!」卓馬頓用可怕的聲音吼著,「這一面我完成了。」

  艾勒里大笑:「他說得真有趣。」

  「但這不是這個故事的重點,」安格斯抗議,「當咪咪看到他手上拿著的畫筆時,她柔順地翻了身;而當卓馬頓看到她在陽光下的黝黑背部時——呃,他拋棄了他的太太,一個很明理的太太,娶了這個女孩。」

  「啊,這麼衝動。」

  「你不瞭解馬克!他是個懷才不遇的人。咪咪對他來說就是美的化身。」顯然,這不會是什麼貞婦烈女一類的故事。至少在納其塔克的上流人士中,最起碼有四個人,就算不是公開的,也願私下為咪咪的貞節做見證。

  「除此之外,他們基本上都是正人君子。」女演員說道,「而且卓馬頓是如此高大又有男子氣概的人。」

  「卓馬頓,」艾勒里說著,「很奇怪的姓。」

  「英國人。他的父親是個遊艇駕駛員,好像還是什麼貴族之類的末裔,他的母親是個非常傳統的人,她認為安妮女皇之死是這個國家的大災難,也正因為如此才結束了斯圖亞特王朝。至少,馬克是這麼說的!」安格斯慨歎。

  「他做這事不是對他第一任太太太殘酷了一點?」艾勒里問道,他比較刻板。

  「喔,也不儘然!她知道她抓不住他,而且她還有自己的事業要費心。他們還是朋友。」

  隔天晚上,坐在納其塔克的劇院裡,艾勒里發現自己正凝視一個他有記憶以來所看過的最優美的女性背部。沒有任何東西敢奢望沾上那完美無瑕的肌膚。那赤裸黝黑的皮膚閃閃發亮,幾乎蓋過了舞臺,蓋過了安格斯小姐,也蓋過了蕭伯納先生老掉牙的臺詞。

  燈亮了之後,艾勒里從神遊狂想中清醒過來,發現他前面的座位已經空了,他滿腹心事地起身,那樣的背部闖進一個人的生命只會有一次。

  在走道裡他遇見了埃米莉·伊瑪斯,小說家。

  「聽著,」艾勒里說道,「我曾在一個宴會上有人介紹認識的你。最近好不好,伊瑪斯小姐,你認識全美國的人,對不對?」

  「只除了叫瑞得維奇的那個家族。」伊瑪斯小姐回答。

  「我沒有看到她的臉,該死。但她有淡褐色的肩膀,茶色的漂亮背部……你一定知道她!」

  「那個,」伊瑪斯小姐沉思,「應該是咪咪。」

  「咪咪!」艾勒里一下子變得很憂鬱。

  「好啦,來吧,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就可以找到她。」

  咪咪就在休息室裡,被七個無語的年輕人包圍著。她靠著紅絲絨的椅子,那黑漆般的秀髮,孩童般的眼睛,柔軟露背的晚禮服,使她看起來像個波裡尼西亞的女皇。她是那麼美。

  「讓開,你們這些臭男人。」伊瑪斯小姐驅散了那些奉承者,「咪咪親愛的,這裡有個叫做奎恩的人,卓馬頓太太。」

  「卓馬頓,」艾勒里呻吟,「我痛恨的金髮人。」

  「至於這個,」伊瑪斯小姐由齒縫中擠出來,「是陰魂不散的人,叫波克。」

  這似乎是個很奇特的介紹方式。艾勒里跟波克先生握著手,一面尋思是否需要加上一個微笑或是乾咳。波克先生是個蒼白瘦削的人,擁有一張古威尼斯人的面孔,看起來好像他只是硬要插進一腳。

  波克先生笑著,露出一排銳利狡詐的牙齒:「伊瑪斯小姐一直是我忠實的仰慕者。」

  伊瑪斯小姐不理他:「奎恩愛上你了,親愛的。」

  「真好。」咪咪輕輕地往下看,「你認識我丈夫嗎,奎恩先生?」

  「噢。」艾勒里應聲。

  「我親愛的先生,這沒有一丁點兒的用處,」波克先生說,又露出他的牙齒,「卓馬頓太太是個很稀有的人,沒人能讓她不愛她的丈夫。」

  美麗女郎的美麗背脊拱起來了。

  「走開,」伊瑪斯小姐冷冷地說,「你很討厭。」波克先生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他鞠個躬仿佛還帶著敬意離開,卓馬頓太太則筆直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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