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美國槍之謎 | 上頁 下頁
四四


  探員四下看了看。周圍幾乎沒有服務生的影子,也沒有人注意到他。於是他把耳朵貼到那扇門板上凝神細聽。

  聽不清具體的對話,只能聽出一點兒語調的抑揚頓挫。

  這名探員也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專門人才,竊聽是他的看家本事;他聲稱自己可以在人們對話極難聽清或根本無從分辨的情況下根據對方的神情手勢準確判斷他們交談的內容。於是他的報告索性寫成了一份主觀的心理分析。

  「一開始只是一般的寒暄,」他在報告中寫道,「霍恩小姐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好像在等待著什麼,而且像是有備而來,胸有成竹。亨特高喉大嗓,聽得出態度還算友善,但也顯得虛偽和居心叵測。聲音有點嘶啞,他使勁兒咳了咳嗓子。我感覺他們在兜圈子,似乎不知如何切入正題。後來霍恩小姐急了,嗓音越來越高,越來越尖。字字鏗鏘,擲地有聲。似乎在就什麼事對亨特攤牌。亨特顧不上友善態度了,語氣變得冰冷生硬,不時還發出冷笑。話越說越急,忽然慢了下來,接著又變得飛快,間或的冷笑似乎是想掩蓋自己的窘迫。她似乎沒有察覺,因為她自己也很衝動。我很快判斷了一下,覺得他們可能要打起來了。我正想沖進去,突然聽見他們停止了爭吵。於是我趕快躲到離門稍遠一點的暗處聽著動靜。不一會兒門突然大敞而開,霍恩小姐沖了出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臉,很蒼白,兩眼氣得冒火,嘴唇緊閉,呼吸急促。她怒氣衝衝地從我身邊走過,但沒有發現我。亨特在門口站了一兩分鐘,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黑暗中。他的臉我看不到,但借著他側面透過的燈光能看見他的拳頭攥得關節都白了。然後他返身回了辦公室。霍恩小姐叫了輛出租車回了巴克雷旅館,下半夜再也沒有出來。」

  奎恩警官伸手拿起一個電話聽筒:「總算有動靜了,」奎恩警官恨恨地說,「我非得查清楚這裡到底耍的什麼把戲!天哪,那個弄得你神魂顛倒的西部小妖精!」

  艾勒里沖過去按住了他撥電話的手:「爸!先別!」

  奎恩警官驚愕地問,「什麼?這是幹什麼?」

  「求你先別打電話,」艾勒里急急地說,「你會把事兒攪黃的。看在老天的分上,放下電話。先等一等。我們可輸不起……」

  奎恩警官折回身來,氣吁吁地問:「這叫什麼?派出偵探,全天盯梢,到底有什麼神聖的用場,啊?發現了情況,卻——卻不採取行動?」

  「有點語無倫次了吧,」艾勒里笑了——他知道這一回合是自己贏了,「但儘管如此,你問的還是很有道理。原因是這樣的:在我要求你對吉特實行監視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亨特與吉特·霍恩之間會有糾葛。」

  「就算像你說的這樣,」奎恩警官嘲弄地說,「那麼話說回來,你也會有料不到的事情呀?那麼好吧,眼下我們發現了亨特與那姑娘有某種衝突,幹什麼還要坐失良機?也許從中會挖出新的線索呢?」

  「我告訴你為什麼吧。我並不低估那兩人這種出乎意外的關係可能具有的重要性,」艾勒里說,「暫緩行動有兩個理由:其一,你不大可能從他們任何一方口中瞭解到實情;其二嘛——目前這是成敗攸關的顧忌——那樣會洩露我們的底牌。」

  「什麼底牌?」

  「事實上,吉特·霍恩正處於監視之下,對吧?」艾勒里耐心地說,「一旦那姑娘知道有人盯她的梢,我們可就失去了……」

  「什麼?」

  艾勒里聳了聳肩:「非要鑽進去查這點事兒有什麼用?我承認我們有可能失去一些浮出水面的線索,但是現在所有對枝節問題的偵查都應該給那個主要線索的出現讓出道路——這樣主體事件的冰山浮出的時候我們才不致措手不及。」

  「你也是進過大學的人了,」奎恩警官咕噥著說,「怎麼說起話來像個腫著腮的肯塔基山民似的!」

  另有一件事使奎恩警官的惱火又添了幾分。有天早晨吃飯的時候,一份電報送到了艾勒里的手中;奎恩警官很清楚,在這個時候一份電文有可能承載著照亮全部混沌案情的重要信息;然而艾勒里草草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把那張電報紙扔進起居室的壁爐燒成灰了。奎恩警官的自尊大受傷害,但他還是強忍著好奇心一聲沒問。艾勒里不可能感覺不到父親的反應,但他就是緘口不語。假如奎恩警官洞悉到那份電文是來自加利福尼亞的好萊塢的內線消息,他無疑會棄尊嚴於不顧地拼命問出實情。然而不幸的是,老人家直到最後才發現了那張電報的內容。①

  【①JJ注:奎恩先生經常遭遇讀者指責,在他與父親協同辦案的過程中常常沒心沒肺地不與父親好好合作。心理分析學家會輕而易舉地發現問題的癥結所在。只好請感興趣的讀者回憶一下《希臘棺材之謎》,事情就好理解了:那是奎恩先生最早參與探案的經歷之一,他在智力上的自信反復遭到一名極為刁鑽的罪犯的傷害,他數次自認為可的判斷被證實為謬誤。故此日後他心生忌憚,沒有把握絕不妄言。】

  泰迪·萊恩斯還在興致不減地翻炒著與霍恩案件沾邊兒的各種小道消息。

  在這個期間,另一件麻煩事發生了,讓托尼·馬斯平添了不少白髮,惹來瘋狂比爾·格蘭特更多的咒駡,也在奎恩警官的臉上多刻了幾道皺紋。格蘭特與馬斯之間曾經訂下契約,把橢圓形大運動場租給格蘭特四個星期作演出場地使用。根據合同條款,目前格蘭特仍然持有這座運動場的使用權,而且應減除發生兇殺案的那一天。然而三個星期過去了,運動場仍然被警方封閉著。假如托尼·馬斯沒有其他安排,這個問題並不難解決;可是早已在日程之中的湯米·布萊克重量級拳王挑戰賽漸漸迫近了。一應文件早已在數月前簽署,日期豈可隨意變更。開賽的日期剛好排在瘋狂比爾·格蘭特騎術團演出閉幕式後的那個星期五晚上。

  現在離這兩個活動的交接日期還有僅僅一個星期了,馬斯感到自己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入場券早就印製好了,各方經紀人和各界相關人士起哄似的不肯讓步;格蘭特則堅持自己的權利——一旦警方撤出封鎖,他的演出必須繼續舉行到足夠的場次……中央大道成了一條繃緊的危弦,而警察總局就在這條弦上顛來蕩去。

  這又是一段令新聞界忙得炸窩的日子。上躥下跳鬧得最火的當數那個像領了頭銜的將軍一樣神氣活現的小報記者泰迪·萊恩斯。在擠幹了馬斯——格蘭特——中央大道三者之間口舌大戰的所有消息之後,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即將登上擂臺的湯米·布萊克。

  這天早晨,在事先絲毫沒有預警信號的情況下,萊恩斯的專欄突然像天降飛彈一樣爆出了一個新熱點:「瞧那個讓老拳王膽戰心驚的人!」他寫道,「世道真是變了……那個風頭正盛的拳王挑戰者,怎麼把賽前訓練課上到人家的後花園裡去了?恐怕科目也換成爵士樂入門兒、風流之道、尤其是栽培蘭草了吧?那株好萊塢幽蘭現階段的本主兒——開句玩笑——就是那個被前面提到的粗野拳師奉送了一頂綠帽兒的大佬兒幹什麼去啦?腦筋正常的人可都看出來了。回來吧,回來吧,先生,你家後院兒起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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