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美國槍之謎 | 上頁 下頁
二四


  「對這個案子,你怎麼想?」

  艾勒里把一口煙噴向低矮的天花板:「我覺著怪異的是,怎麼有那麼多疑點。」

  奎恩警官正張開嘴要問什麼,一場冗長的對話還沒開始就被突然闖進來的波迪醫生打斷了。他已經脫去了外衣和帽子,襯衫袖子卷在臂肘以上,右手像呈上戰利品似的托著一個墊著紗布的小物件。

  奎恩警官劈手從波迪醫生手裡拿過那個小東西,既沒跟醫生客氣一聲,也不顧及那上面的鮮血沾到手指上。

  艾勒里也快速走到跟前。

  「哈!」老人叫了一聲,仔細端詳那東西,「還真是個點二五口徑的,全自動式,沒錯。那醫生說對了。完好無損,嗯,兒子?」

  圓錐形的彈頭幾乎呈現著它原創的完美姿態。這是個精巧的小東西,沾在上面的血跡像塗了一層紅漆,一點兒也不顯得邪惡。

  「穿入得非常利索,」波迪粗聲大氣地說著,狠命吸了一口雪茄,「一直打透了心臟。彈孔也很齊整。連一根肋骨都沒碰著,擦邊而過。」

  艾勒里的手指轉動著子彈,目光卻移向了遠處。

  「還有什麼有意義的徵象嗎?」奎恩警官嚴峻地問。

  「沒什麼了。四根肋骨骨折;胸骨粉碎性骨折;四肢多處骨折;顱骨大面積凹陷……這些你肯定都看見了,我猜——除了馬蹄踐踏造成這些外傷,不會有別的原因,方才一路上你的警官都跟我說了。」

  「就沒有其他類型的創傷嗎——我是說,刀傷或其他槍傷?」

  「沒有。」

  「當即死亡嗎?」

  「落地時他已經死得像條冷凍鰭魚了。」

  「你是說,」艾勒里緩緩地說,「子彈穿入的途徑很清晰,醫生。能清晰到判斷出射入的角度嗎?」

  「我過來就是想說這事兒,」波迪醫生喃喃地說,「你想的很合理。那塊兒鉛彈是從他左側打進去的——也就是說,是從左往右穿入的——自上而下的線路,與地面成三十度角。」

  「自上而下的線路!」奎恩警官喊了出來。他二目圓睜,接著一拍大腿,「好極了,好極了!薩繆爾,你真是我的寶貝兒,我的救命恩人呐——所有無賴賭徒裡最棒的老傢伙。自上而下的線路,呃?三十度角,呃?感謝上帝,艾勒里,現在我們總算有理由關押看臺上那群烏合之眾啦!最低的一層看臺離地面也得有十英尺高,霍恩完全可能受到來自那個位置的槍擊。再把坐著的、趴著的各種姿勢的高矮算進去,謀殺者有可能藏在從第一層直到高出三至四英尺的地方……也就是說,可能在十三至十四英尺高的地方,噢?噢,這可太棒啦!」

  波迪醫生對這種職業上的誇讚習以為常,他平靜地坐下來,在一張印好表格的單子上用他那象形文字般潦草的字體劃拉了一通,抬手遞給了奎恩警官:「這是給社會福利部那群傢伙的。他們從現在起隨時會來抬走死人。想要解剖嗎?」

  「有必要嗎?」

  「沒必要。」

  「還是受累做一個吧。」奎恩警官嚴肅地說,「我可不想有什麼遺漏。」

  「好吧,好吧,你這一點兒不拉空的老東西。」波迪醫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還有,」艾勒里說,「特別注意一下他胃裡的殘留物,醫生。」

  「胃?」奎恩警官茫然地問了一聲。

  「胃。」艾勒里肯定地說。

  「好吧。」波迪醫生高聲應道,重新走了出去。

  奎恩警官轉向艾勒里,見他仍然全神貫注、興致盎然地端詳著那顆子彈。

  「那麼,現在又有什麼問題啦?」奎恩警官問道。

  艾勒里傷感地望著父親:「請問你最近一次進電影院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你這位無可救藥的老現實主義者?」

  奎恩警官瞠目:「跟這事兒有關係嗎?」

  「記得幾個月前嗎,咱們被迪居那央求得沒轍了,一起到那家夜場電影院去看了個劇院自作聰明地安排的『一票兩場』的電影?」

  「怎麼啦?」

  「哪部電影比較沒勁?怎麼說來著?」

  「好像是部西部片吧——啊哈!對啦,吉特·霍恩演的那個,艾勒里!」

  「那的確是她的片子,」艾勒里凝視著手裡的子彈,「還記得那個偉大的電影史詩般的場面嗎,美麗的女主角,飛馬從山坡上沖下來——對,騎的正是『若海』,氣勢如雷貫耳,就是那匹馬!——接著她從槍套裡抽出六發左輪槍……」

  「把那根吊著男主角的繩索射斷了。」奎恩警官興奮地大聲回憶著。

  「而且的確是她本人辦到的。」

  奎恩警官轉而抑鬱地說:「那肯定是電影特技搞的效果,太簡單了。他們有的是那類伎倆。」

  「也許吧。可是你記得那個鏡頭嗎?那是從霍恩小姐的背後拍攝的,她一直在鏡頭裡,她的槍和她瞄準射擊的繩子也一直都在。無論怎麼說,我懷疑那是特技效果……」

  「你倒是會聯想,可那又怎麼啦?」

  「我只是猜想,瞧,吉特·霍恩從小由巴克撫養,尤其是——在空曠的牧場長大——別在意我說得不連貫,開放的空間。她的養父,又當爹又當娘的巴克,是位神槍手,巴克不可能不教給她這種讓她狂熱喜好的功夫。哼,我們那位年輕的風流小夥子柯利,從西部光彩奪目、金髮耀眼、豪氣十足地來到這兒。你是否注意到他射擊玻璃飛彈的功夫?是啊,是啊!至於他的長輩麼,那位騎術界了不起的人物——我好像還聽誰說過,他在上個世紀曾經是美聯邦最功名卓著的將軍,在印第安蠻人區征戰過亡命徒和紅番。」

  「你到底要說什麼?」奎恩警官不滿地咕噥著。突然,他兩眼睜得滾圓,「對啦,艾勒里!好好想想,我們坐的那個包廂——馬斯包廂——的確位於射擊的合適角度!自上而下三十度角,薩繆爾估算的……太巧了,是的!只要把他定位在觀眾席間的某一個地方就行了,不過我的數學太差。當他的馬跑到彎道的時候,一槍打過去,從他左側射入,直指心臟——很接近了,兒子,非常接近啦!」突然他又停了下來,重新陷入沉思。

  艾勒里透過半閉著的眼簾悄然觀察著父親,手裡還在漫不經心地擺弄著那個小小的子彈:「犯罪過程設計得多麼漂亮,」他喃喃地說,「那麼嚴密,那麼大膽,幹起來那麼冷靜……」

  「而我想不通的是,」奎恩警官說,他下意識地撫弄著自己的鬍子,「那人怎麼能做到從這麼近的距離開槍。我們並沒有聽到啊……」

  「兇犯要的是什麼?有效致命。用的是什麼?一顆子彈。迅速、準確,還有機械的可靠性——加在一起,很爽吧,嗯?」艾勒里淡然一笑,父親顯然興致盎然,「啊,可是,還有一點小小的難度。他瞄準的靶子是活的,在飛奔的馬背上的、不斷移動的物體,一刻也不停止運動。想想看,射擊一個劇烈運動著的靶子該是何等困難?可是我們這位殺手居然一槍都不屑於多放。一次射擊就把任務徹底完成了。如此乾淨利索。」他站了起來,來回溜達著,「事實還有待于澄清,警官大人。我的大致感覺是,這一切似乎在暗示著一點——殺害巴克·霍恩的人若不是擁有魔鬼般的運氣,他就得是……是個異乎尋常的神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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