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另一方玩家 | 上頁 下頁 | |
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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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哦,那好極了。」羅伯特·約克那張博物館陳列品一樣的面孔從不會出現心滿意足的表情,可是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抓起兩張棉紙捧到鼻子底下響亮地擤了一把鼻涕。 湯姆·雅克心裡觸動了一下,溫和地說:「我們還是看看郵件吧。」 「郵件?哦,是的。」約克家最年長的這位人物摘下他的無框眼鏡,從寫字臺上層抽屜中抽出一塊專用布片擦了擦兩個鏡片,然後重新把眼鏡架到鼻樑上去,又把擦鏡片的棉布連同擤鼻涕的棉紙一起扔進廢紙簍,這才拿起郵件上面的信封,把它翻過來,又放下了。 「雅克先生——我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你能坐下來嗎?」 雅克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羅伯特·約克兩手扣到鼻子底下,響亮地打了兩個噴嚏,接著又在轉椅上轉過身去,做出極為專注的樣子盯著天花板,好像在拼命尋找什麼東西。 「你可能也知道,」他開口道,「對任何事情,我一向不喜歡……哦——暴露自己的感情。對感情這種東西我弄不大懂。我喜歡把一切都——呃——平淡地處理掉。我的意思是說,對與錯、好與壞、是與非,總之,那類東西。明白我的意思嗎?」 湯姆·雅克突然想引用黑格爾的一句名言,但是他深明大義地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是說了句:「是的,我明白。」 「為那張薩爾瓦多郵票我跟你發了脾氣,」羅伯特·約克也做出深明大義的姿態繼續說道,「我想,那也是出於很古怪的原因吧,因為那天我剛跟堂弟帕西沃談過話。肯定是,哦——人有時候約束自己的情緒的能力太有限了吧,那東西悄悄累積起來,就成了那種樣子,然後就——遇到些微摩擦就起火了。有這種可能吧,雅克先生?」 「這不僅是可能的,」雅克肯定道,「不幸的是,人們一般都是這樣。」 「這樣我就能鬆口氣了。是的,這讓我寬慰多了。你看,我的堂弟……」他精確的措辭突然變得含糊、遲疑、語焉不詳、吞吞吐吐,然後一聲不吭了。 過了片刻,湯姆·雅克突然說:「或許,約克先生,你並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想談論這件事情吧?」 約克愣了一下:「我沒聽清你的意思。」—— 雅克又說了一遍——「哦,可是,我的確想說,雅克。現在我感到我真的想說。因為,我發現我終於信任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相信是這樣,先生。」 「簡而言之,就是這麼回事,我堂弟跟我提出錢財方面的事情。實際上是朝我要。我拒絕了。雅克,拒絕為一個有幾百萬虧空的親戚提供資助,這會讓你顯得很不仗義。可是我感到我必須堅持這樣做,這是原則問題。我對帕西沃那種放蕩奢侈的厭惡倒在其次。」 「你看,」羅伯特·約克情緒亢奮、言辭暢快地說下去,「我一向認為遵循老那薩尼爾·約克的精神傳統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意願,但是我對堂弟妹們的行為多少有點睜一眼閉一眼的。對我們來說,那薩尼爾伯父的遺產就是讓我們在特定的幾年裡暫時分別住在這四座宅院裡,我想我能理解這其中的用意——伯父想讓我們記住他完美無瑕的一生以及家族傳統的榮譽感——遠遠超出居住本身的意義。我曾反復——至少是經常—— 告誡帕西沃,事實上前兩天還說過——住在約克廣場上約克家宅院裡的姓約克的人在道義上應該是有義務的,甚至在法律上也有義務使自己的行為端正體面。最近這次談話我還暗示了帕西沃我有可能把這些事情呈訴法庭,他那種極不體面的生活方式實際上完全違背了那薩尼爾伯父的遺願,因此應該剝奪他繼承伯父遺產的權利。」 「那麼,帕西沃先生是怎麼說的?」雅克低聲問道,儘管他可以想像到帕西沃的答覆。 「一大堆的難聽話,措辭不堪入耳,」羅伯特·約克很不自在地說,「而且,他還當面奚落我。我想他對法律方面的事情很清楚。我也清楚這一點——可能這也正是我在拒絕資助他的問題上比較堅決的原因,否則我也許會有所妥協。」 顯然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番話。他又摸過一塊棉紙擦了擦臉。 「我瞭解帕西沃,」羅伯特·約克情緒暗淡地繼續說道,「我感到我肯定能夠,啊——即便到了現在,我也能把錢給他,重新調整我們之間的冷淡關係。但是假如我那麼幹,你看,雅克,他只會認為那是由於我的軟弱可欺,我就再也不能擺脫他無休止的索求了。現在我脫身了,雅克——我向你保證。我對他表示拒絕的那些話,仍然不時地讓我感到彆扭,但至少有一點是有效的:我肯定他不會再對我提出要求了。」 「坦率地說,」湯姆·雅克說,「我也認為這是矯枉過正的辦法。我瞭解你,對任何人都不願有失公正,但是這件事情上你的做法並不是不公正,約克先生——你拒絕帕西沃先生的索求實際上對他有好處。」 「你這麼想麼,雅克?你真這麼想?我必須承認,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是的!好啊,那麼……」 「來看郵件吧,先生?」 「當然!看郵件。」 羅伯特·約克,帶著女人臉上才會出現的那種快樂的表情,拿起那堆郵件最上面的信封,接過雅克舉在手裡好一會兒的裁信刀子,拆開了信封,又把裁信刀子遞還給雅克,然後從信封裡取出一個形狀特別的、上面印著個字母「J」的白色卡片。 第六章 伺機而動 「想想看,」埃米麗·約克突然開口說道,「不抱著那點死規矩他就什麼也幹不了!」 安·卓爾安慰她說:「他本來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嘛。」 「我欣賞有條不紊的習慣,也承認他是個講究條理的人。可是也得看看是什麼時候!」她咬文嚼字地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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