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龍牙 | 上頁 下頁
三七


  她打開行李包。衣服都壓皺了,不過到明天早上它們都會在衣櫥裡舒舒展展地掛好了。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衣架上掛著。就在這時,她又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根本連一隻手提包也沒帶呀。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他們出逃,然後結婚……。

  她臉上又泛起紅暈。她把幾個袋子裡的東西都掏了出來,趕緊把粉撲裝起來,把雪花膏、除臭劑、香水和花露水都放進了浴室的小櫥子裡。這些東西絕不要擺在明面上、或裝在專門放化妝品的小手提包裡。女人應該把這類化妝用品統統都藏起來——特別是已婚的女人們尤其應該這樣。

  他應該不會——永遠也不會——看到她臉上濃施脂粉、頭髮束在難看的發網中的樣子。她會讓面容永遠保持清新……讓他總是感到驚奇……

  真傻呀。太孩子氣了。她的心態似乎有點不大正常吧。只要他愛她,這些地方怎麼樣又有多麼大的不同呢?

  人家倒是說過,這些方面做得好壞,結果會有所不同。她原來是不大相信這種說法的,從來沒有相信過。然而眼下她腦子裡這些謹小慎微的荒唐想法兒又是因何而起呢?會不會是因為,在她心底深處,她並不能絕對肯定他是愛她的呢?

  所有袋子裡掏出來的東西都收拾完了,她那件最漂亮的睡衣攤在一張床的床腳上,旁邊地上擺著她最可愛的一雙拖鞋。凱麗這時才發現,快十一點了,他已經出去兩個小時了!

  她到起居室靠著一扇敞開的窗子坐了下來,點燃一支煙,整緊了眉頭沉思著。過了一會兒,她拿起電話。

  「我是奎恩夫人,」凱麗的話剛一出口,便為如此輕賤地稱呼自己而不禁一陣顫抖,「剛才奎恩先生有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或者捎過口信兒?」

  「沒有,夫人。」

  「謝謝。」

  她輕輕撂下電話,眼睛看向窗外。

  窗上的短紗簾在微風吹拂下輕輕飄動著。外面是個「U」形天井,他們這兩個房間位於這「U」形的右側。對面那一側房間的窗子都黑著燈;然而,將這「U」形相對的兩側連接起來的那一面、緊靠凱麗這間起居室的那個房間卻亮著燈。那個房間跟凱麗這間起居室的外牆正好相接於這「U」形的一個直角上,而這兩個房間的窗戶看上去直線相隔只有七、八英尺遠。

  那房間裡有人,凱麗無事地閑想著;那房間的窗子也是打開的,並且在那拉上的窗簾上,她還看見在那房間裡走動的人投下的不規則的影子。

  不過隨後那房間裡的燈就熄掉了,而且只過了一瞬間,凱麗注意到那窗簾晃動了一下。

  再糊弄自己也沒有用了。他沒有去買花兒。他去了這麼久,要是買花兒,一暖房的花兒都買回來了。他是去做別的事情了。那麼能是什麼事兒呢?這時候去辦是否合情合理呢?唔,等他回來的時候,她會高興得掐死他的!

  對了,也許他受傷了。可能他就是去買花兒,或者去安排一次令人驚喜的宴會,卻被出租車撞倒了,要麼就是滑了一跤把腿給摔斷了,要麼——要麼——不,不會的。要是那種情況,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即便沒人通知她,她也會知道的。不會是那種事故。不會是任何事故。他就是走了,是故意離開這兒的。

  真實的情況是,他向她求婚,急急忙忙帶著她找到那個可愛的治安推事,就像——就像星期六晚上的一場嬉鬧遊戲似地跟她結了婚,秘密地開車帶她來紐約度「蜜月」,把她就像一件——一件行李似地撂在飯店的房間裡,然後,他便消失了。

  凱麗把窗紗向兩邊拉開,這樣,夜晚的空氣可以吹進來冷卻一下她灼熱的臉頰。

  維……她可以給維打電話。

  不。要那樣做她還不如去死呢。不能今天晚上打。今晚不行。即使她得像個化好妝的假人似地在這窗邊——孤獨地一個人!——坐上整整一夜……也不能打這個電話。

  子夜時分,她給總服務台打了電話。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其實她也料到不會有消息的,不過還是得問一下罷了。

  她進了衛生間,刷牙,嗽口,嘴覺得很幹,而且嘗出了苦味。

  她從衛生間一出來,就聽見了敲門聲。

  她的心陡然一跳。他回來了!至於他剛才為什麼要走,去了哪兒,去見了什麼人,這一切又有什麼要緊呢?他回來啦!

  她跑向起居室的門,把門打開。

  瑪戈·科爾站在門口微笑地望著她。

  「我可以進來嗎?」

  凱麗說:「走開。」

  「你這樣說話合適嗎,奎恩夫人?你當然不會讓我待在走廊上吧?」

  「走開,不然我要叫飯店的人把你轟出去!」

  瑪戈跨進房間,並把身後的門輕輕地關上了。

  「我不相信你能想像得到會出現眼下這種場面。」

  「你想幹什麼?」

  「你真的結婚了?」

  「是的!你走吧,好嗎?」

  「我說幾句話就走。」

  「要是你不走,」凱麗大聲叫道,「我要叫我——我丈夫了!」

  「去叫啊。」瑪戈笑道。

  兩個人鋒芒畢露、充滿敵意地默默對視著。

  然後凱麗說道:「你知道了。」她的語氣顯得頹喪而虛弱。

  「當然啦,我知道,親愛的!那麼既然新郎不在,我想我該來安慰安慰新娘子。」

  「他在哪兒?」凱麗低聲道。

  瑪戈從她面前走過去,高視闊步地在房間裡四下踱著,傲慢而蔑視地打量著那些格式化的家具、牆上掛的廉價的印刷裝飾畫和那些不值錢的小裝飾品。

  「你怎麼知道他離開我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紐約?你又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家飯店呢?」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親愛的。」瑪戈拖長了腔調說道。

  凱麗走過去,在靠窗的扶手椅裡坐了下來,又摸出一支香煙。

  「我猜想,」她語氣沉靜地說,「這是你玩的又一個小把戲吧。」——整個房間像要旋轉起來了。

  「親愛的小可憐兒,」她表姐歎息著說道,「多勇敢哪。多麼出色的表演啊。可還不是一樣,親愛的,你到底還是個傻瓜!你還真的跟他結婚了。我原來沒想到竟然你會傻到這麼做。不過,他的計劃還是成功了!」

  凱麗被一口煙噎著了,她把那支煙從窗戶扔了出去。

  「他的——計劃?」

  「唉,你還不知道。真可憐哪。唔,沒錯兒,親愛的,就是個計劃。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嗎?你在車庫出了個小事故之後的事?他發現了你,把你弄回了你的房間,對不對?他陪了你一宿——他真聰明啊。不過今天早上,醫生來看你的時候,你未來的丈夫嘛,他來找了……我。」

  「那不是真的!」

  「你去問問他呀。他來找了我,然後就有了他這個計劃。你們今天一直是按這個計劃進行的呀。」瑪戈放聲大笑,「我知道你們怎麼結的婚,而且在你之前就知道你們在哪兒度『蜜月』!」

  「給我出去!」

  「現在還不行,最親愛的。」瑪戈那雙戴著手套的手放到了凱麗的椅背上。凱麗聽得見她的呼吸聲,但她沒有抬頭,也不回頭,「在沒有讓你弄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樣一個大傻瓜之前,我還不能走。我這是在復仇,親愛的。你願意放棄財產,是因為你愛他。所以你嫁給了他。可是,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娶你嗎?是因為他愛我!」

  「不,」凱麗說著,隱隱地想嘔吐,「不……」

  「那麼你們的新婚之夜他去哪兒了呢?」

  「他必須得到什麼地方去一趟——他馬上會回來的——」

  「他不是必須得出去。是我叫他出去的。男人都是脆弱的,」瑪戈面帶笑容地說,「我不想冒險讓你丈夫在一個錯誤的時刻表現出他的脆弱。你倒是在憂柔寡斷、楚楚可憐方面有某種誘惑力的,這你也知道。所以我讓他許下諾言,保證娶了你,然後立刻就遺棄你——是的,就在今晚這個初夜,所以他走了,這你也明白。」

  「我不相信——一個字也不信。」凱麗喃喃道。

  「其餘的就都是他的主意了——娶了你,你就是放棄了卡德摩斯伯父遺產裡你的那一份兒,並且它就歸我了。現在已經是這樣了。所以,你一無所有了,親愛的——既沒有錢,也沒有丈夫。那錢現在是他和我的了。要是你願意的話,你可以離婚。這樁婚姻給你帶來的好處並不算少了——你因此放棄了繼承權呢!你還不承認你是個傻瓜嗎?難道還不是一個頭腦愚蠢的、過於輕信的、而且滑稽可笑的傻瓜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