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五九


  「我明白了,要頑固到底。那麼好吧,我也要把我這最後一點時間用在我的工作中。」他揉了揉自己的脖頸,抬眼望著天花板上的小燈泡,「我提到愚蠢的障眼法。我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整個事情先是在一個精神錯亂的頭腦裡謀劃出一個不可思議的亂念頭,然後還是在這樣一個頭腦指使下加以實施的。在一般情況下,我的確不應該如此輕易地就被它愚弄了。可遺憾的是,我的確是費了好大勁才意識到那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什麼站不住腳?」澤維爾夫人毫不客氣地問道。

  「你丈夫和你的小叔子死時留在他們手上的『線索』,澤維爾夫人,」艾勒里輕聲說,「過後我開始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它們過於慎密,不可能出自馬上要咽氣的人的思維。過於細緻入微,過於複雜了。正是這種巧安排暴露了兇手的愚蠢。它們根本不顧事實和邏輯。實事求是地說,若不是我本人也偶然地出現在犯罪現場,那些『線索』的意義永遠也不會被參透。我這樣說決非妄自尊大,恰恰相反,因為我的頭腦也像兇手一樣扭曲著,陷入反常的狀態。還好,幸運的是,兇手再沒有正常過來。」他停頓下來,歎了口氣。

  「然後,像我說的,在我懷疑到『線索』的可靠性之後,又過了好一陣子,在這裡,我又想了想——我把它們徹底否定。在閃念之間。我看到了致命的敗筆,耍小聰明的人是最愚蠢的人。」

  他又一次停下來,舔了乾裂的嘴唇。警官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到底是在說什麼?」霍姆斯醫生啞著嗓子問。

  「這個,醫生。我們第一次出錯是我們盲目地假設那其中只不過是個陷害的問題,即馬克·澤維爾陷害澤維爾夫人;在我們的假設中,澤維爾醫生被殺時那個方塊J的線索真的是澤維爾醫生留下的。」

  「你意思是說,艾爾,」警官問道,「那天晚上在書房裡律師並沒有在他哥哥的手上發現半張方塊J嘍?」

  「噢,他發現了半張方塊J沒錯,」艾勒里略帶不耐煩地說,「而且這正是問題的關鍵。連馬克也認為他哥哥約翰留下半張方塊J作為指認兇手的線索。但這和我們所犯的錯誤一樣,完全是想當然。」

  「可你是怎麼知道……?」

  「通過我回想起來的一個事實。霍姆斯醫生在檢查了他的同事的屍體後曾告訴我們,澤維爾醫生是位糖尿病患者,所以很早就出現死後僵直的病理狀況,事實上是幾分鐘後,而不是幾小時後。我們已知澤維爾醫生死于淩晨一點左右。馬克·澤維爾發現屍體是在兩點三十分。到那個時候,僵直的過程早已完成。到我們早上發現他的屍體時,澤維爾醫生的右手是握緊的,捏著黑桃六,左手攤開在桌子上,平放,掌心向下,手指硬直,平伸。但是,如果僵直在死後幾分鐘已經定型,那麼,當馬克·澤維爾在他哥哥死後一個半小時後發現屍體時那兩隻手更應該是同樣的狀態!」

  「那又怎樣?」

  「還不明白嗎?」艾勒里叫道,「如果馬克·澤維爾發現他哥哥的右手是攥緊的而左手又是僵直平展的,那麼他就不能把攥緊的右手扳開或把平展的左手攥攏,除非他把僵硬的手指扳斷,或者留下強施蠻力的痕跡。如果他不得不操縱死者的手,那他也不得不把手再放回原樣。現在的問題是,馬克的確是發現約翰的右手是攥著的,而左手是攤開的,像我們看到的一樣。而我們現在還知道馬克用黑桃六替換了方塊J.馬克是在哪只手上做的這個替換呢?」

  「還用問,右手,當然是攥著的那只手,」警官說。

  「完全正確。方塊J是在澤維爾醫生的右手;而馬克要做的步驟與你本人演示的一樣,爸,把死者手裡的那張牌拿下來;也就是說,想辦法把那些僵硬的手指分開,讓牌掉下。

  然後他把黑桃六插回去,用力,一點一點地插回到原來那張牌的位置。他沒有在約翰的左手看到方塊J,如果看到了,他還得把這只手如此這般地擺弄一番,而我剛才已經說過,要做到這一點不留下生硬的痕跡是不可能的,在屍體檢查時,類似的痕跡是沒有的。「

  他打住話頭,上面立刻傳來木頭燃燒、斷裂的聲音。偶爾還能聽到什麼重物倒地的轟響。緊接著又是一聲……可眾人似乎都沒有聽到。他們的注意力全被這裡吸引住了。

  「但是為什麼……」福裡斯特小姐欲言又止,她的身體在前後搖晃著。

  「還不明白嗎?」艾勒里的語氣像是在鼓勵大家思索。

  「澤維爾醫生是慣用右手的。我此前早已證明過,一個慣用右手的人把一張牌撕成兩半時會用他的右手去用力,用右手把揉皺——如果他要把它揉皺的話,起碼扔掉其中的一半時會用右手去扔,不管哪一半留哪一半扔,這都沒有區別,兩半都一樣。反正留下的那半張自然而然地應該在左手上。但在我的示範性地論證中是說,在馬克發現澤維爾醫生時,那半張牌一直在右手上。所以說,留在澤維爾醫生右手上的半張牌根本就不是他撕開的。所以說是另外有人撕開那張方塊J,再把它放在他的右手上的。所以說那半張方塊J,指認雙胞胎為罪犯的線索,也是一次陷害,事實必須澄清,雙胞胎在澤維爾醫生謀殺案中完全是無辜的。」

  被說到的哥倆目瞪口呆,只知木然地望著艾勒里,連笑一笑或如釋重負地籲口氣這樣的動作都不會做了。也許這有罪或無辜的宣告,較之頭頂上威脅到生命的災難,只是小事一樁吧,他心裡暗想。

  「因為第一次陷害,」他加快語速繼續說道,「已經在兩點半以前安排定,也就是在馬克闖入犯罪現場以前,那麼我有充分的把握斷言:第一次用方塊J誣陷雙胞胎的手段已經由兇手實施。除非我們做這種未必靠得住的假設:陷害者在兇手之後馬克之前來到犯罪現場;換句話說,除兇手之外,有兩個陷害者。」他搖搖頭,「別弄得那麼懸了。陷害雙胞胎的人就是兇手。」

  「以屍體的僵直來證明是兇手而不是澤維爾醫生留下方塊J來指認雙胞胎,」警官略帶懷疑地說,儘管他本人對聽到的非常感興趣,「我覺得多少有些武斷。似乎不那麼有說服力。」

  「是嗎?」艾勒里笑了,因為他已做出最大限度的努力使他們的注意力遠離大火,「噢,我向你保證我說的是事實而不是推論。我可以證實。但在此之前我打算依照邏輯提出另一個問題:殺害馬克·澤維爾的兇手就是殺害他哥哥的兇手嗎?儘管有極大的可能性,是同一人犯下這兩樁罪,但我們還不能說必然如此。我可沒有妄下臆斷。我是為自己滿意來證明這件事。」

  「就在馬克被謀殺之前,是怎樣一種局面呢?他在就要說出殺害他哥哥的兇手的名字之際失去知覺的。霍姆斯醫生肯定地說受傷者在幾小時之內完全有可能醒過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這個診斷:誰在馬克恢復知覺後將面臨最大的危險呢?顯然,是那個要被垂死的人揭去面具的人;即,負有罪責的那個人:殺害澤維爾醫生的兇手。結果就是我已經說過的,在這種極為特別的嚴重時刻,殺害約翰·澤維爾的兇手孤注一擲地潛入馬克的臥室,以將其毒斃這樣的手段迫使其永遠沉默。而且,你們要注意,不管馬克是不是真的知道誰是兇手,這都是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僅止是存在著威脅這一點就足以令兇手下手。」

  「沒有異議。」警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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