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五〇


  那種親密的談話一句也沒有了。獨處的恐懼把他們聚攏到一起,但他們並不是光坐著,而是用最赤裸裸的懷疑的目光彼此打量。他們的神經已被磨損得粗糙不堪。警官剛與史密斯爭執了一番。福裡斯特小姐尋釁似地與霍姆斯醫生沒話找話說,而後者卻固執地一言不發;澤維爾夫人厲聲喝斥卡羅雙胞胎兄弟,因為這哥倆老是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卡羅夫人替兒子們辯白幾句,兩個女人又差一點惡語相向……一切都像噩夢一樣可怕得不真實。濃煙團向他們不停地推近,靈魂已先被心裡的魔鬼打入十八層地獄。

  麵包是一片也沒有了。他們在餐廳的大桌子旁邊進食,一點胃口也沒有,只是為了從那些聽裝罐頭裡獲得必要的營養,味同嚼蠟。時不時地他們還無望地朝奎恩父子瞥上兩眼。儘管父子二人神情漠然,似眾人似有共識:如蒙得救,那救星也只能是他們。但父子倆只是悶頭吃東西,什麼話也不說,理由也簡單:無話可說!

  吃完午飯,他們還是不知道該幹什麼。雜誌捧在面前,目光掃過,什麼也看不見;每個人都在想心思,就是沒人說出來。不知是什麼奇怪的原因,人們覺得馬克·澤維爾的被謀殺比這一家之主的被謀殺更可悲。那身材高大的律師有著鮮明的個性。謹言慎行,鬱鬱寡歡,儘管總是皺眉顰顏,但有他在場,屋裡的氣氛還不致太過沉悶;而現在他不在了,每個人都切身體會到他的缺席。沉默更讓人痛苦。

  這時他們開始咳嗽,眼睛疼,渾身冒汗。

  警官再也繃不住了:「聽我說!」他突然高叫,嚇得大家一愣,「再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們都會發瘋的。你們為什麼不上樓去好好洗個淋浴,或者玩個遊戲什麼的?」他紅著臉擺擺手,「像一群伸著舌頭的奶牛在這裡一個勁地瞎轉悠有什麼用?去吧,你們大家!趕快!」

  霍姆斯醫生啃著自己發白的指節:「女士們害怕,警官。」

  「害怕!怕什麼?」

  「怕一個人獨處。」

  「哼,可這裡也有人連下地獄都不怕呢。」然後老先生又心軟了,「好吧,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如果你們要去的話,」他的語氣裡又增加了諷刺的意味,「我們可以護送你們到房間,一個挨一個地。」

  「別開玩笑了,警官,」卡羅夫人無力地說,「那——那只會讓人更緊張。」

  「可是,我認為警官是對的,」福裡斯特小姐說著把手中過期的《名利場》雜誌重重地放下,「我要上樓去把自己泡在山泉水裡,看看連殺兩人的惡棍能把我怎麼樣!」

  「這才是好樣的,」警官說著用銳利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如果你們大夥都有這樣的心態,我們的事情就好辦多了。這是20世紀,大白天的,你們都不聾不瞎,還有什麼可怕的?你們這些人呀,可真行!」

  過了一會兒,屋裡就只剩下奎恩父子了。

  他們一起來到陽臺上,肩並著肩,兩人的心情都惡劣到了極點。太陽正高,暴露的岩石表面被曬得像是也要燃燒起來。長長的陽臺早已沒有舒適可言。

  「這外邊和裡邊一樣難受。」警官抱怨著坐進一把椅子裡。他的臉上已開始冒汗。

  艾勒里呻吟著也在旁邊坐下。

  他們坐了很長時間。屋子裡面一丁點聲音都沒有。艾勒里眼睛閉著,雙手疊放在胸前,那軟遝遝的樣子就像是骨頭架子散了似的。任憑熱浪肆無忌憚地蒸烤著他們的筋骨,他們只管靜靜地坐著。

  太陽開始西斜,越來越低,兩人還是靜坐著。警官斷斷續續地打了幾個盹,不時地會從睡夢中驚醒。

  艾勒里的眼睛雖然也閉著,但他並沒有睡著。他的腦子比什麼時候轉得都快。那個問題……在他的腦海裡翻上翻下,沒有片刻停歇,每次球要進洞時總會出現不相干的枝蔓把球支開,也許這些枝蔓也很重要,只是還不知道它們意味著什麼,誰說得清呢。有些是關於第一次謀殺的,與科學實驗有關,這些東西一再浮現在他的腦際。可每次要抓住它時它又忽悠一下跑掉了,然後又是那張方塊J.突然,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他猛地坐起來,全身都僵硬了。警官也睜開了眼睛。

  「出了什麼事?」他的聲音裡全是睡意。

  艾勒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然後站定,傾聽:「我想我聽見……」

  老人警惕地起身:「聽見什麼?」

  「在起居室。」艾勒里跑向另一邊的落地窗。

  起居室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站住,再仔細聽。這時,惠裡太太從一扇落地窗中走出來,臉紅得像龍蝦,頭髮是濕的,沒有梳理,手裡拿著一塊擦塵布。她的喘息聲很重。

  她看到兩個男人後停住腳步,很神秘地示意他們過去。

  「奎恩警官,奎恩先生,你們能不能過來一下……?有件很奇怪的事……」

  他們快步走向最近的一扇窗戶,朝裡望去——空無一人。

  「什麼怪事?」艾勒里急忙問。

  管家把一隻髒手壓在胸脯上:「我聽見有人在做什麼事,先生……」

  「快說,快說,」警官不耐煩地催促道,「是什麼,惠裡太太?」

  「先生,」她低聲說,「是這樣,我無事可做,我是說做飯之類的家務活兒,覺得有點緊張,所以我決定整理一下地板上的東西。你們知道,我們一直處於忙亂中,出了那些事……」

  「是這樣,然後呢?」

  「你們看,哪兒都是髒的,我想把家具擦一擦。」她神色緊張地回頭往空屋子裡望望,「我從遊戲室開始,正弄到一半就聽到起居室這邊傳來奇怪的聲音。」

  「聲音?」艾勒里皺起眉頭,「我們可什麼也沒聽到。」

  「聲音並不大,先生。像是一種輕輕鑿擊——我也說不大准。我還以為是有人回到起居室裡取書讀,可那聲音仍沒有停,所以我想也許並不像我猜想的那樣。於是我輕輕走向起居室的門,儘量不出聲地慢慢推開它……」

  「你很勇敢,惠裡太太。」

  她臉紅了:「可我懷疑我還是弄出了聲音,先生,因為我推開一道縫往裡看時……什麼也沒有。肯定是聲音把裡邊的人嚇跑了,但不知嚇跑的是他還是她,先生,我反正是搞不清了。」

  「你意思是說,不管是誰,裡面的人聽到你來了,就從通走廊的門跑掉了,」警官急促地問道,「嗯?就這些嗎?」

  「不,先生。我進去後,」惠裡太太聲音額抖,「首先看到的是……我帶你們去看。」

  她腳步很重地又走回起居室裡,奎恩父子皺著眉頭跟在後面。

  她帶他們徑直向壁爐那邊走去。她用粗壯的食指指向警官存放紙牌的那個壁櫃:堅牢的鎖上有撬痕,地板上放著一個捅火棍。

  「這麼說有人惦記這個小櫃子了,」警官喃喃道,「好吧,那我又該當如何呢?」他大步上前,用內行的目光查看櫃門上的痕跡。艾勒里拿起捅火棍,細細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把它放在一邊。

  警官看後氣哼哼地說:「這不是想用火柴撬開銀行的金庫麼。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幹呢?裡面除了一副紙牌沒有別的。」

  「很奇怪,」艾勒里嘀咕道,「是很奇特。我建議把咱們的小保險箱打開,爸,看看能見到什麼。」

  惠裡太太張開嘴巴看著他們:「你認為……」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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