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三七


  深陷在一把大椅子裡的艾勒里的無聲地歎了口氣。他覺得極度壓抑。這慢慢,慢慢地等待……而且他的腦子一刻也不讓他休息。有疑問要解答。那個揮之不去的幽靈再次纏繞住他。有某種東西……

  「情況非常糟,不是嗎,警官?」卡羅夫人輕輕地說。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靜坐在她對面的雙胞胎身上,每個人都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心痛。

  警官做了一個沒有辦法的小動作:「是的,情況……好吧,的確是糟透了。」

  安·福裡斯特的臉白得像她身穿的休閒裝。她凝視著警官的目光垂了下來,她把手夾在膝間,掩飾它們的顫抖。

  「他媽的!」馬克·澤維爾大叫一聲,從椅子上躥起來。

  「我可不想像躲在洞裡的老鼠似地被煙熏出來!咱們就不能做點什麼!」

  「沉住氣,澤維爾,」老先生溫和地說,「別失態。我正想提出——行動的建議。既然我們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那麼無所事事,或像你說的,遊手好閒,也於事無補。我們並不是真的只能束手待斃,你們知道。」

  「是嗎?」澤維爾夫人驚問。

  「我是說我們還沒到四下裡去看看。屋後的懸崖是怎麼個情況——有沒有下去的方法,哪怕是危險的方法?」他急急地又補上一句,「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總是喜歡有個緊急出口。哈—哈!」

  沒人響應他拙劣的笑話。

  馬克·澤維爾陰著臉說:「那麼陡山羊也下不去。快別想了,警官。」

  「噢。這只是隨便一說,」老先生的語氣裡也沒有多少堅定的成份,「那麼,好吧!」他假裝很有精神地搓著雙手,「現在只有一件事可做。吃過三明治,咱們來一次小小的探險。」

  大家都滿懷新的希望看著他,而坐在椅子裡的艾勒里則打心眼裡覺得無望。安·福裡斯特的眼睛開始放光。

  「你意思是——進到樹林裡去,警官?」她急切地問道。

  「這不是有個聰明的年輕女士麼!那正是我意,福裡斯特小姐。還有各位女士也一樣。各位都準備好最破的衣服——燈籠褲,如果有的話,或騎裝——我們要披荊斬棘,到樹林裡去進行個大搜索。」

  「那一定很帶勁,」弗朗西斯叫道,「來吧,朱爾!」

  「不,不,弗朗西斯,」卡羅夫人說,「你們——你們倆,千萬不要……」

  「為什麼不行呢,卡羅夫人?」警官真誠地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危險,對孩子們是個樂兒,對我們大家都是個樂兒!把心裡的晦氣向外發散一下……呃,惠裡太太,太好了!各位,吃吧!咱們趕早不趕晚,三明治,艾爾?」

  「當然。」艾勒里說。

  警官看了他一會兒,聳聳肩膀,又像一隻老猴子那樣去哄那些嘰嘰喳喳的小猴子們去了。多快呀,這時的每個人都在笑著,甚至親切地與對方說話。大家都吃得快而小心,沒有奶油的三明治,每一口都是美味,看著他們,艾勒里的胃裡更不舒服了。所有人似乎都把澤維爾醫生那僵硬的屍體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警官像昔日的拿波侖那樣呼前喝後,但本意是想把這次探險遊戲化,同時也精細盤算行動路線,不使該看到的東西從眼前漏過。甚至連惠裡太太也加入了這個行例,還有性情一貫乖戾的博恩斯。警官自己把住盡西頭,艾勒里在盡東頭,其他所有人都在他倆之間。馬克·澤維爾居中,在他與警官之間有福裡斯特小姐、霍姆斯醫生,澤維爾夫人和雙胞胎,而在澤維爾與艾勒里之間有卡羅夫人、博恩斯、史密斯和惠裡太太。

  「現在注意,」警官在大家各就各位後高聲說,「儘量直著走,不要轉彎。下山時,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寬是正常的——從山頂往下走,山體是逐漸寬起來的,但大家的眼睛要睜大,當你接近火場時——不要過於靠近——要注意有沒有可通過的路。如果你發現有戲就使勁叫,我們就會跑過去,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高聲叫著的福裡斯特小姐,穿著從霍姆斯醫生那裡借來的一身騎裝,顯得很精神,她的面頰粉紅,奎恩父子還從沒見過她如此興高采烈的樣子。

  「那麼,出發!」警官又小聲加了一句,「願上帝保佑你們大家。」

  他們鑽進了樹林,奎恩父子聽見卡羅兄弟像印第安戰士那樣嗚嗚地叫著,消失在灌木叢深處。

  有好一會父子兩人都不說話。

  「現在怎麼樣,老天真?」艾勒里小聲說,「滿意啦?」

  「我必須得幹點什麼,不是嗎?再說,」警官自我辯護道,「你怎麼知道就找不到一條下山的路呢?這不是不可能的!」

  「但卻是最不可能的。」

  「還是別爭了,」老先生氣惱地說,「我把你我安排在東西兩端,不管你怎麼說,就是因為那是最有可能找到路的地方。儘量貼著懸崖邊走,那裡樹木最稀薄,應該是這樣,所以也就最有可能有出路,如果有的話,」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聳聳肩膀,「好吧,上路。祝你好運。」

  「也祝你。」艾勒里冷靜地說,轉身向車庫後面走去。到屋角要拐彎時他回頭一望,他父親正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頭向西紮去。

  艾勒里把領帶放鬆,用潮乎乎的手絹擦了擦前額,繼續向前。

  他從車庫後邊緊靠懸崖邊的地方出發,儘量貼著邊沿走。熱烘烘的樹葉緊緊地壓在他的頭頂,身上的每個毛孔立刻冒出新汗。空氣很悶,難以呼吸,這裡有煙,雖然看不到,但是嗆嗓子,他的眼睛很快開始淚水漣漣,他儘量壓低頭、貓著腰向前沖。

  路很難走,儘管他穿上了自己的馬褲和皮靴,但林下灌木長得過於濃密,落葉蓋住不牢固的地面,有些小樹已長到他膝蓋這麼高。那些乾枯的枝又像刀一樣鋒利。他咬緊牙關,試圖不理會大腿上的刺疼。他開始咳嗽了。

  他不知滑倒了多少次,手臉都刮破了,感覺就像走在已形成幾百年的沉潭裡。每向下滑一步都把他帶入更稠密更難聞的氣味裡。他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說不定哪一步踩在懸崖邊的缺口上,這裡可是樹林的邊緣,絆一跤就可能跌下萬丈深淵,他停下來靠在樹上喘口氣,透過枝葉的縫隙他能看到旁邊那道峽谷——那麼遙遠又那麼近,好像一步就能跨過去。這時的煙已像擀氈的羊毛那樣濃密,至少在他所處位置與對面山谷之間是這樣,甚至連升騰上來的熱風都不能將其驅散。

  這時傳來像大地震時發出的轟鳴聲引起他的警覺。

  很難判定方向和距離,又響了!在不同的地點……他擦掉臉上的汗水,好一會兒都對這一現象感到困惑,後來他終於回過味來。是爆破!他們在炸出隔火帶,阻止火勢的蔓延。

  他繼續向前。

  他蹣跚而下,似乎永無盡頭——就像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罪人,在煙薰火燎中翻滾摸爬。熱度加高,灼痛肌膚,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他大口喘氣,幾近窒息。還有多遠,我的上帝?他帶著一絲苦笑心想,然後仍然奮力前沖。

  這時,他看到了它——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視覺錯誤,眼中的淚水折射出第四度空間,產生縹緲虛幻的非地球奇觀。然後他才明白,眼前就是火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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