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一六


  「木炭灰,」福裡斯特小姐驚叫道。

  「好啦,這又有什麼關係,」霍姆斯醫生用緊繃的高音說,「不過是風向變了,福裡斯特小姐,沒什麼。」

  「風向變了,」艾勒里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立刻皺起眉頭,手伸到兜裡去掏煙。澤維爾夫人平闊的後背紋絲未動。

  沉默被從前門傳來的馬克·澤維爾的聲音打破。

  「早上好,」然後又氣衝衝地補上一句,「這些木炭灰是怎麼回事?」

  「噢,澤維爾先生,」福裡斯特小姐高聲叫道,「火勢更大了!」

  「更大了!」他走上前來,站在他嫂子身邊。他那雙銳利的目光,今早變得晦暗無光,眼白上還有血絲。看上去像是根本沒睡,要不就是喝了一夜酒。

  「這可不妙,」他嘀咕著,「這可不妙,」——一次又一次——「本來好像不像……」他不再嘀咕,把聲音提高,突然大聲說,「既然如此,那咱們在這裡等什麼?火還得燒下去。早飯也得吃。約翰去哪兒了?我餓了!」

  佝僂著高高的身子,步履蹣跚的博恩斯,扛著還沾著泥土的鍬鎬從房子那頭走過來。在陽光下他只是個憔悴的老人,身上穿著肮髒的外套,一雙怒氣衝衝的眼睛和帶敵意的嘴,他直接上了臺階,目不旁視,進了前門不見了。

  澤維爾夫人也覺得奇怪:「約翰?是啊,約翰到哪去了?」她轉過頭去,那雙黑眼睛躲開小叔子那佈滿血絲的目光。

  「你不知道嗎?」馬克·澤維爾帶著譏諷的語氣問道。

  上帝啊,這是些什麼樣的人啊!艾勒里心裡叫道。

  「不,」那女人慢慢地說,「我不知道。他昨晚沒有上樓來睡覺,」那雙黑眼睛裡分明有著電閃雷鳴,「至少我早晨起來沒看到他在床上,馬克。」

  「這沒什麼奇怪的,」霍姆斯醫生強裝笑臉緊忙說道。

  「大概又在實驗室裡消磨了半夜。現在這個實驗把他的心思全佔據了。」

  「是的,」澤維爾夫人說,「他昨晚說過要呆在實驗室裡,是不是,奎恩先生?」她突然把那雙獨特的眼睛轉向了警官。

  警官正陰沉著臉,毫不掩飾他的反感:「他是那麼說的,夫人。」

  「好吧,我去找他,」霍姆斯醫生急切地說著,從遊戲室的一扇落地窗進到屋裡去了。

  沒有人說話。澤維爾夫人又把憂慮的目光投向天空。

  馬克·澤維爾安靜地坐在陽臺的欄杆上,夾著的香煙冒起的煙霧繚繞在他半睜半閉的眼前。安·福裡斯特小姐在自己的膝蓋上把一條手絹系上又解開。門廳裡傳來腳步聲,惠裡太太那粗壯的身影出現了。

  「早餐準備好了,澤維爾夫人,」她神情緊張地說。「這兩位先生——」她指的是奎恩父子——「他們……?」

  澤維爾夫人轉過頭來:「當然,」她用溫怒的聲音說。

  惠裡太太臉漲得通紅,退了下去。

  突然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剛才霍姆斯醫生跳進屋裡時經過的那扇落地窗上。那位高個的年輕英國人正站在窗臺上,他的右手由於攥得太緊而出現白色的斑點,他的頭髮亂得不像樣子,除了東倒西伏的,還有幾縷似乎呈直立狀,他的嘴在動,臉灰得像他穿著的灰色花呢褲子。

  他的嘴一張一合,可就是沒有聲音出來,就這麼持續了一會兒。

  最後他用嘶啞得厲害的聲音說了一句,艾勒里也是將將能聽到:「他被人殺死了。」

  第二章

  心理從不犯錯。最主要的困難是瞭解你自己。心理學……是一種包含無窮無盡的旁枝的精確的科學。

  ——《精神的人類和非人類》

  理科博士:斯坦利·懷特

  5 黑桃六

  一陣顫慄從澤維爾夫人的脖頸傳到腳跟,這從她那深紅色的裙衣上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靠在了陽臺的欄杆上,憑抓住欄杆的兩隻手撐著她的身體。黃褐色的皮膚變成了鐵灰色,就像是剛出土的屍骨。她那黑眼睛中的亮光熄滅了。但她沒有出聲,臉上的表情也沒有變,連那可怕的微笑都依然如故。

  福裡斯特小姐的眼珠一個勁往上翻,直到白多黑少。她發出一種病態的聲音,像是要從正坐著的椅子上站起來,但結果卻像一塊死肉一樣坐了回去。

  馬克·澤維爾在自己的拇指與食指之間撚滅了香煙。跌跌撞撞地順著霍姆斯醫生有意無意地手指的方向奔去。

  「謀殺嗎?」警官慢條斯理地說。

  「噢,我的上帝。」福裡斯特小姐細聲說著,用牙去咬自己的右手背,同時盯著澤維爾夫人看。

  艾勒里緊跟在馬克·澤維爾後面,其他人又緊跟著艾勒里,通過遊戲室再進一個門,進入書櫃成排的圖書室,再進入另一扇門……

  澤維爾醫生的書房是個不大的四方房間,有兩扇窗,向外可以看到建築物右邊那不寬的石基和樹木的邊沿。它等於有四扇門:一扇通向圖書室;一扇向左打開,通向交叉過道的左半部分;第三扇門也在同一面牆上,朝著醫生的實驗室;第四扇則正對著大家剛進來的這扇,也通醫生的實驗室。最後提到的這扇門正大敞著,暴露出實驗室裡的一段白牆和橫架隔板。

  書房內部的裝修堪稱簡單,甚至可以說簡陋。三個帶玻璃門的紅木書櫃直頂天花板,一把舊扶手椅,一盞燈,黑皮長沙發也不新了,一個小陳列櫃,玻璃罩裡一個銀盃,牆上鏡框裡有一張合影照片,長方形,是一夥身著小禮服的男人;房中央擺著一張紅木桌子,正對著通圖書室的門。

  桌子後面是一張轉椅,椅子裡面坐著澤維爾醫生。

  除了他的粗花呢外套和紅色的毛織領結被隨便放在扶手椅上之外,他身上的穿著與昨晚見到他時穿的一樣。他的頭胸部抵在面前的桌面上,左前臂放在頭側,長長的手指呈極為前伸狀,手掌貼在桌面上。他的右胳膊都在桌面以下,只露出右肩。他的領口是解開的,露出淺藍色的脖子。

  他的頭是左頰朝下,扭歪的嘴向上撅起,眼睛睜得很大。他撲在桌面上的上半身是半扭曲的,右胸的襯衫部位明顯地可以看到一大片深紅色的流濺物。在顏色很深的己凝結的浸漬上有兩個黑色的洞。

  桌面上沒有通常可見的擺設。除了一個吸墨台,一瓶墨水,筆盒和紙張,倒是還有一副開過封的撲克牌,很仔細地擺放著。其中的大部分,分成幾摞,被醫生的身體擋住。

  在綠色地毯的邊沿,靠近通向交叉過道右半邊的關閉著的那扇門,有一把長長的黑色左輪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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