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一四


  「怎麼回事?」艾勒里站在床腳問道。

  警官頹然倒在床上,像半裸的小精靈弓著身子,心煩意亂地牽拉著自己灰色的胡梢。

  「我是過去關窗罩的,」他小聲說,「正好從邊上那扇窗看到一個女人。看上去,她站在平臺上只是向空中望。我跑過去關上燈,回來觀察她。她沒有動。只是仰望星空。無精打采的樣子。我聽見她在吸泣。哭聲像個孩子。就她一個人,然後你就進來了,她也回到隔壁那個房間裡去。

  「真的嗎?」艾勒里說著,悄悄走到右邊那面牆跟前,把耳朵貼在牆上,「這麼厚的牆什麼也聽不見,真倒黴!那麼你說的可疑指什麼?那女人是誰——澤維爾太太,還是那個受驚的年輕女人,福裡斯特小姐?」

  「就是那個讓一切變得可疑的人。」警官陰沉著臉說。

  艾勒里凝視著父親:「這是什麼,猜謎嗎?」他開始脫外套,「來吧,說出來。我打賭,准是剛才沒見到的什麼人。而且也不是螃蟹。」

  「你猜得對,」一臉愁容的老先生說,「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馬麗耶·卡羅!」他說這個名字時好像它是一個咒語似的。

  艾勒里停止解他的襯衫扣:「馬麗耶·卡羅?噢,怎麼又來了,她又是哪路神仙?從沒聽說過。」

  「我的天呐,」警官抱怨道,「沒聽說過馬麗耶·卡羅,你可真行!這麼說我養了個小笨蛋。你不讀報嗎?你這白癡?她可是家喻戶曉呀,兒子,家喻戶曉。」

  「說得對,說得對。」

  「貴族裡的貴族。很有錢。與高層人物過從甚密。父親是駐法大使。家族就有法國血統,可上溯到大革命時期,高祖是拉斐德將軍①。」老先生把食指和中指併攏在一起,「差不多全家——叔父、表兄、外甥——都是從事外交工作的。她嫁給自己的表哥——同姓的——那是20年前了。現在她丈夫已經故去。無子嗣。儘管她仍然年輕,只有37歲,但沒有再嫁。」他因上氣不接下氣而停了下來,瞪著兒子。

  【①拉斐德將軍(1757一1834):法國君主立憲派將軍,以參加美國革命榮立戰功聞名。】

  「很精彩,」艾勒里笑一了,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在你口中聽來,這是個完美的女人!你的舊相片記憶工程又啟動了。那麼,你要說明什麼呢!其實我也猜出個大概。我們已經開始探究到某種秘密,這夥人顯然是出於某種原因掩飾一個事實:你那位寶貝卡羅夫人也身在此處。因此,當他們聽到前門汽車發動機的聲音,趕緊把你的寶貝社交界女皇藏進她的寢室。所有那些什麼害怕來訪者半夜叫門的說法全是信口胡言。我的感覺是,這家的主人和其他幾個神經質的人所做的一切是不要讓我們懷疑她也在這裡。我想知道為什麼。」

  「這一點我可以告訴你的是,」警官平靜地說,「二周前在咱們出發旅行之前我在報上讀到的,你想必也看到了,如果你對世界上發生的事也稍加注意的話!卡羅夫人被認為身在歐洲!」

  「啊哈,」艾勒里輕聲應道。他拿出香煙盒,走向床頭櫃尋找火柴,「很有趣。但沒必要弄得這麼懸乎。我們有一位著名的外科醫生在這裡——也許那位小婦人的貴族血脈出了什麼問題,要不就是她那鑲金綴銀的內臟器官有什麼不妥,而又不想讓世人知道……不,這樣說也不是太站得住腳。似乎還有更多……很有意思的問題,還哭了,對嗎?也許她是被綁架來的,」他不那麼有把握地說,「被咱們這位不可多得的主人……火柴在哪兒?」

  警官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撚著胡梢,沉臉站著。

  艾勒里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找到一盒火柴,他吹了一聲口哨叫道:「好樣的,咱們的醫生是多麼周到的一位紳士呀。來看看這抽屜裡亂七八糟的東西。」

  警官鼻子裡哼了一聲。

  「這是位值得尊重的待人誠懇的人,」艾勒里讚賞地說,「他顯然不嗜賭,但並不把自己的好惡強加于客人。這裡有消磨乏味週末的全套用品。一副沒開封的新撲克牌,一本字謎遊戲書——最新版本!——象棋,一本智力問答手冊,天知道還有什麼別的。也許鉛筆都是削尖了的。真沒的說!」他讚歎著關上抽屜,點燃了香煙。

  「很美。」警官低聲說。

  「呃?」

  老先生又開口道:「我把心裡想的說出來了。我指的是平臺上那個女人。真可以說是天生麗質,艾爾。還有那哭聲……」他搖了搖頭,「算了吧,我看這實在不關咱們的事。咱們爺兒倆也算是最不省心的一對兒了。」然後他把頭一揚,一絲年老力衰的疲憊從他的灰色眼睛中閃過,「我忘了問你。在外面發現什麼?」

  艾勒里故意慢慢地在床的那一頭坐下,把腳交叉放在椅凳上。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煙:「哦,你是說那只——啊——大螃蟹?」說著還眨了眨眼睛。

  「我指什麼你小子一清二楚!」警官吼叫著,臉都漲紅了。

  「這個嗎,」艾勒里拉著長聲說,「看怎麼說了。走廊空無一人,所有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沒有聲音。我走過樓梯口時腳步聲很大,然後進入盥洗室。我再出來,腳步聲很小。在那裡沒有停留……順便問一句,你是否碰巧知道一些有關甲殼綱動物的飲食習慣?」

  「哦,你有完沒完?」警官冒火了,「你那腦袋又轉什麼呢?話非得這麼零敲碎打地說嗎?」

  「問題是,」艾勒里小聲說,「我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我趕緊躲在靠近咱們這個房門的昏暗處。不能再通過樓梯口走到盥洗室,不管是什麼,上來就會發現我。所以我緊盯著樓梯口那塊燈光照亮的地方。原來是我們那位胸脯豐滿的得墨忒耳①,為咱們端食物的神經質的惠裡太太。」

  【①得墨忒耳:希臘神話中專司農書和豐產的女神。】

  「那位管家?她在幹什麼?大概是去睡覺吧。我猜她和那個兇神惡煞博恩斯——天呐,這算什麼名字①——是住在上面的閣樓的。」

  【①博恩斯:意為骨頭。】

  「嗯,不錯。但惠裡太太並不像是要去神游夢鄉,你知道嗎,她手裡端著一個盤子。」

  「啊!」

  「一個盤子,我還得補充一句,是裝滿食物的盤子。」

  「端到卡羅夫人的房間裡去了,我敢肯定,」警官低聲說,「再怎麼出名的女人,到底也得吃飯。」

  「全不是那麼回事,」艾勒里若有所思地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問你懂不懂甲殼動物的食譜。我從沒聽說過螃蟹要喝一罐牛奶,吃純麥麵包夾肉三明治以及大量水果……請注意,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一閃身就進到卡羅夫人隔壁的那個房間。」他俏皮地再加上一句,「就是你看到那個疾走的大螃蟹進入的房間!」

  警官把雙手往上一揚,開始在衣箱裡找他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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