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勒里·奎恩 > 孿生之謎 | 上頁 下頁
一〇


  她身邊的那位女士更典雅些。即使坐著也顯得很高,胸脯豐滿,一雙傲氣的黑眼睛,漆黑的頭髮裡有幾縷銀灰色,基本不化妝,但面色好得又讓你懷疑這一點,她恐怕是那種要控制別人的女人。她也許有35至40歲,其神態有強烈的法國韻味,這讓艾勒里琢磨不透。他憑本能意識到,這是個感情強烈、容易激動的女人;一個危險的女人,不管是愛還是恨,都會是危險的。那些快速的小動作告訴你她是哪種類型,一舉一動都反映出她喜動惡靜的個性。但即便是坐在那裡不動,她也有某種迷人的魅力;兩汪黑墨般的目光潑向艾勒里和警官……艾勒里垂下眼睛,定了定神,臉上浮起笑容。

  禮儀還是要的,儘管局面有些尷尬。

  「我親愛的,」澤維爾醫生對那位黑眼睛的婦人說,「有兩位我們誤以為是強盜的紳士造訪,」說到這兒他輕聲一笑,「澤維爾太太,奎恩先生,奎恩先生的兒子,親愛的。」直到此時她仍然沒有定睛看他們,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眼波都是從那雙出奇的黑目中斜淌出來的……

  「福裡斯特小姐,奎恩先生;奎恩先生……福裡斯特小姐就是我提到的客人。」

  「很高興,」年輕女人很快地說。醫生那深陷的眼窩裡是不是閃過一道警告的目光?她展顏一笑,「你們一定能原諒我們迎候不周。這是個恐怖之夜,我們被嚇得夠嗆。」她哆嗦了一下,一個貨真價實的顫抖。

  「這不能怪你,福裡斯特小姐,」警官和聲細氣地說道,「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會預料到有人會在這樣的夜晚來砸門,只有我的兒子幹得出來——一個好衝動的小無賴。」

  「我只是遵令而行,」艾勒里笑著說。

  大家都笑出了聲,接著又是一陣靜默。

  「啊,還有我弟弟,馬克·澤維爾,」——醫生用很快的速度說著,指了指目光銳利的高個男人——「還有我的同事,霍姆斯先生。」——被介紹的年輕人很拘謹地笑了笑——「好吧!現在大家都見了面,是不是可以坐下來?」——每個人各自落座——「奎恩先生和他的兒子,」澤維爾醫生聲調和緩地說,「是情勢所迫到這裡來的。」

  「迷路啦?」澤維爾太太慢聲慢氣地說,第一次正眼看著艾勒里,後者感到一種生理上的震盪,像是冷不丁被火爐燙了一下。她的嗓子不亮但節奏感很強,像她的眼睛一樣,熱烈而又讓人難以捉摸。

  「不是的,親愛的,」澤維爾醫生說,「別驚慌,事實是山下著起了林火,兩位先生從加拿大度假回來,為保性命而被逼上山來的。」

  「林火!」大家都失聲叫了起來,艾勒里看出來,他們的驚訝不是裝的,無疑是第一次得知大火的消息。

  彼此的距離感消失了,有好一會兒奎恩父子得一刻不停地回答激動的提問以及講述奪路而逃的經過。澤維爾醫生安靜地坐在那裡,微笑著傾聽,好像也是第一次聽那些故事。等到談話的密度稀落下來,馬克·澤維爾突然跑到窗前向室外的黑暗中望去。那不詳的事由又抬頭了。澤維爾太太咬著嘴唇,福裡斯特小組端詳她那玫瑰色的手指。

  「好啦,好啦,」醫生突然發話了,「別把臉拉得那麼長。」然後他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沒有味道,「也許情況並非那麼嚴重。暫時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繫,就是這樣。沃斯奎瓦和鄰近的村莊都被動員起來滅火。每年幾乎都有一次的。還記得去年那場火吧,薩拉?」

  「我當然記得。」澤維爾太太帶著令人費解的表情瞥了丈夫一眼。

  「我建議,」艾勒里點燃一支煙說道,「咱們談點令人高興的事。比如說,澤維爾醫生。」

  「哦,行啦,我有什麼好談的。」醫生說著臉紅起來。

  「這是個主意!」福裡斯特小姐高聲說著,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咱們就說說你,醫生,你有多麼出名,多麼仁慈,多麼神奇!這是我長久以來對你的評價,可我就是不敢講,怕澤維爾太太揪我的頭髮,把我扔出去。」

  「夠啦,福裡斯特小姐。」澤維爾太太嚴厲地制止道。

  「噢,對不起!」年輕女士叫道,在屋裡走來走去。她的自控力似乎在離她而去;她的目光異常明亮,「我想我只是有點緊張。這裡有兩位醫生,這不失于一劑鎮定藥……舍洛克,」她拎住霍姆斯的胳膊,這使年輕人吃驚不小,「別像木頭樁一樣站在這裡。讓咱們也做點什麼。」

  「聽我說,」年輕人說得太快,幾乎口吃,「你知道……」

  「舍洛克?」警官面帶笑容地說,「這可是個少見的名字,霍姆斯①醫生……哦,我明白了!」

  「當然」,福裡斯特小姐甜甜地一笑。她粘在年輕醫生的臂彎裡,等待他給一個貨真價實的擁抱,「舍洛克·霍姆斯。我就是這麼叫他的。真名是拍西瓦爾,也許我的發音不對……但他確實是舍洛克,不是嗎,親愛的!一天到晚擺弄那些顯微鏡和那些髒兮兮的液體之類的東西。」

  「夠啦,福裡斯特小姐。」霍姆斯未及開口,臉已通紅。

  「他也是英國人,」澤維爾醫生用欣賞的目光看了一眼年輕人,「是這使得他與那位大偵探重姓的,福裡斯特小姐。而你這姑娘太莽撞了。拍西瓦爾是很敏感的,你知道,像大多數英國人一樣,你的確使他發窘了。」

  「不,沒有,」霍姆斯醫生儘管說得很快,但還是暴露出他不善言詞的一面。

  「噢,上帝!」福裡斯特小姐哀歎著放開了年輕人的胳膊,「沒人喜歡我。」她朝窗旁沉默不語的馬克·澤維爾走去。

  「漂亮,」艾勒里心裡揶揄道,「這夥人都應該上舞臺上去表演。」但他說出來的卻是帶笑的話:「你的姓氏或許的確與貝克大街的霍姆斯無關,霍姆斯先生。但是,在一定範圍內這一稱謂是一種讚美。」

  「實不敢當。」霍姆斯醫生說完便坐了下來。

  「看到了吧,」澤維爾醫生咯咯地笑道,「拍西瓦爾和我投緣的地方也就在此。反正我是挺喜歡那些偵探人物的。」

  「可問題在於,」想不到霍姆斯醫生又開口了,而且朝福裡斯特小姐的背影偷瞥了一眼,「他們對藥品的可怕看法。徹頭徹尾的無知,這些傢伙總是難以準確地獲得醫學信息。而當他們把英國人物放進他們的故事裡時——我是說,美國的故事,明白嗎——總是讓他們談起話來像是……像是……」

  「那你太矛盾了,醫生。」艾勒里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感覺英國人說話不用『這些傢伙』這類字眼。」

  這回連澤維爾太太都笑了。

  「你太會找茬了,我的年輕人,」澤維爾醫生接過話頭兒,「可書裡的謀殺者的確用過那種手段,用空的注射器往受害者身體裡打氣。造成冠狀動脈破裂之類的假像。而事實是,正如你們也知道的,那樣做一百次也不會造成死亡。但是別拿我做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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