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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羅伯塔終於亮相了,她仰著頭,臉色有些蒼白,像是維多利亞時代戲劇裡的女主角。整個房間頓時安靜下來,但是氣氛並沒有改善。是阿曼都那種神氣活現的樣子毒化了氣氛。艾勒里不得不拉住哈裡·伯克的手臂,以防這位四肢發達的老兄突然採取極端行動。令人驚奇的是,最後是勞瑞特救了場。她擁抱著羅伯塔,親吻了她,然後陪她去廚房從冰箱裡取出了婚禮用的花束。當她們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時,羅伯塔宣佈勞瑞特將成為她的伴娘。警官匆忙從去年聖誕節留存物品中選出了一條白色緞面帶子,從花籃裡摘了幾朵菊花,臨時做成了一束裝飾花。

  一切佈置就緒。法官背靠著花籃,站在窗前。按照《祈禱書》所規定的那樣,伯克面對著法官,站在他的右手邊;羅伯塔站在他的左手邊。勞瑞特在羅伯塔的後面,艾勒里在伯克的後面。其他人站在他們的後面。麥丘法官把《祈禱書》翻到第300頁,戴上用玳瑁殼製成的眼境,以他那渾厚的低音開始宣讀《婚禮祈禱詞》。這份祈禱詞由美國新教聖公會於1789年十月16日通過:

  「親愛的教友們,」法官念道,他清了清嗓子。

  奎恩警官站在他預先選好的一個有利位置,不停地注視著艾勒里。那個孩子的內心裡一定是在遭受著巨大的折磨。警長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僵直,這樣猶豫不決。很顯然,有東西在心裡折磨著他。當法官念著祈禱詞時,老頭卻在琢磨著兒子的內心世界,試圖探究到什麼,但一無所獲。

  「……我們聚集在上帝的面前,在上帝的陪伴下,這位男子和這位女子結合在一起……」

  和所有婚禮一樣,此時全場充滿了一種神秘的氣氛。這種氣氛簡直就是一種凶兆。羅伯塔那帶著粉紅色天鵝絨手筒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伯克給她訂購的繡花婚禮服,捏皺了禮服上裝飾用的梔子花。新郎那敦實的身材看似高了幾分,仿佛他突然間成了白金漢宮前的衛兵——警官似乎看到了他頭戴著項飾羽毛的軍帽、肩扛火槍的樣子。勞瑞特·斯班妮爾目光注視著遠方,有些茫然。西爾碼·皮爾特懷著一個老女人對他人婚禮的嫉羨和惆悵。警官津津有味地看著威廉·馬隆尼·沃澤爾的大肚子隨著麥丘法官聲音的起伏不斷地晃動,就像無意中看到了祁子儀式上的表演似的。只有阿曼都面目可憎地擺出一副嘲弄的樣子,像他這樣的情場老手,顯然樂此不疲。

  「……在上帝的指引下,這是人生光彩的階段……」法官以他低沉的聲音講述了《聖經·約翰福音》中耶穌在加利利的迦拿城的一個婚禮上首次顯神跡的故事。奎恩警官的注意力又回到他那唯一的兒子身上,他依舊僵直地站著。

  老頭大為不安起來,他懷疑自己插手過多是不是一種過錯。整個場面的氣氛分明有些異常,十分地異常。

  「……因此任何人不可魯莽、輕率,而應敬畏上帝,虔誠、謹慎、深思熟慮、頭腦清醒地邁入這個階段。」

  為什麼?為什麼?

  「現在在場的兩個人將攜手步入這一神聖的階段。」

  他在與什麼進行鬥爭呢?老頭心裡想著。看來鬥爭是激烈的,不管對手是誰。艾勒里下顎部的肌肉不停地顫動著,雙手緊緊地合抱在胸前,和站在他前面神情緊張的新郎一樣,他以立正姿式僵直地站著。但是伯克情有可原,警官思忖著,而我的兒子是怎麼回事呢?

  「如果有人認為他們不能合法地結合,並能說出道理,」男低音繼續說道,「請現在講出來吧,不然的話,此後必須永遠保持沉默。」

  有些事不得不說出來了,老頭思緒轉動著。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他會爆發出來……艾勒里張了一下嘴,接著又閉上了。

  「我請求並要求你們二位,就像在末日審判中,你們須將心中的所有秘密揭開一樣,如果其中任何一方認為存在著阻礙你們合法結婚的問題的話,現在請說出來吧……」

  艾勒里說:「我有一個問題。」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說話了,仿佛終於尋找到了表達的載體,不再受意志的控制。事實上,艾勒里確實為自己所說的話感到震驚,更不用說麥丘法官、羅伯塔·韋斯特和哈裡·伯克了。法官深邃的目光越過伯克的頭頂埋怨地注視著他。兩位新人朝艾勒里側過身來以示抗議。其他人的眼睛,甚至連阿曼都也看著他,仿佛他在寂靜的教堂祈禱中行為失檢,弄出聲響來了。

  「我有一個問題。」艾勒里又說道,「我有一個問題,我不能再憋在心裡了。法官,您得中止這場婚禮。」

  「你瘋了,」伯克說,「傻瓜。」

  「不,哈裡,」艾勒里說,「我清醒著呢,太清醒了。」

  45

  「我得向你道歉,羅伯塔,」艾勒里繼續說道,「也許這樣的時間或場合不太合適,但是從另一層意義上講,這是唯一合適的時間和場合。不管怎樣,我沒有別的選擇。」他又重複一遍,似乎是為了安慰他自己,「我沒有別的選擇。」

  艾勒里已擺脫了僵直的姿態,而其他人則仍舊原地不動,呆若木雞。這時他又說道:「你們最好都坐下,我需要一些時間來說明。」他仿佛一直被時間概念所困擾著。他挪過來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請羅伯塔坐下。他又分別為皮爾特夫人、勞瑞特·斯班妮爾找了兩把椅子。但是,男士們沒有一個人坐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愈來愈緊張的氣氛,仿佛要動武似的。問題是,誰將會是施暴者,誰又將是受害者呢?

  艾勒里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剛才提到了時間和場合,」艾勒里說,「選擇這樣一個場合也許是偶然的,但時間呢?我們正面對著一個事實,即時間是這個案件的根本所在。」

  「案件……當然,因為這一切都與這個案件有關聯,謀殺案,戈羅麗·圭爾德的謀殺案。」

  「我得先讓你們回顧一下戈羅麗的遺囑,即她的那份遺囑複印件,」艾勒里說,「以及她用秘寫墨水寫在打字遺囑行間的長文。那些文字記錄下了那天夜裡她親耳聽到的有關策劃謀害她的談話情況——你,阿曼都,你是主謀。你以為你的妻子正在康涅狄格州的別墅休養,於是你把羅伯塔·韋斯特叫到你的住處,巧舌如簧,試圖說服這個女子去為你殺人。」

  「你那些小把戲是不可能讓我進監獄的,」阿曼都露著他那口顯眼的牙齒說道,「這些都是故意捏造的,奎恩先生,但我不會在遭受突然襲擊的情況下胡言亂語。吉吉遺囑裡的那篇長文?用秘寫墨水寫成的?你也太異想天開了,這些罪證根本站不住腳。你還需要幹得更出色一點。」

  「問題是,」艾勒里說著轉過身去,背對著這個皮膚黝黑的傢伙。「問題在於這一密謀事件發生的時間。這是一個最微妙的問題……」

  但是他的說話被打斷了。「我無法想像你還能做出對我傷害更深的事情來,」哈裡·伯克怒吼道,「你一定是出了毛病,奎恩。你的頭腦混亂不堪,我都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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