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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艾勒里、賽萊斯特·菲利普斯和吉米·麥凱爾直接從貝勒優醫院趕來。艾勒里坐在一旁,右手用夾板固定著,只是聽,一句話也沒說。他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仍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警察局長和檢察官都在場;清晨4點30分過後沒多久,市長也趕到了,臉色比犯人還蒼白。

  不過,坐在椅子上那個陰鬱的老人似乎對他們視而不見。那是一種刻意的回避,他們都感覺得到,可能是出於某種詭計。他們都知道,對這種瘋子,你不能太相信他。

  大體說來,他對九件謀殺案的供詞詳細得令人讚歎。

  有些地方不夠清楚,可能是因為身體某部位疼痛、心情混亂及身心衰竭——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一種因素——但整體而言,他的口供真是無懈可擊。

  最令人不滿意的答案是回應艾勒里那天晚上審訊時唯一提出來的問題。

  當犯人差不多要講完的時候,艾勒里身子向前一探,問道:「卡紮利斯醫生,你承認自這些被害者出生之後你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因此,他們對你應該沒有任何意義。可是,很顯然,你對他們好像懷有某種敵意,那是什麼?你為什麼覺得必須殺他們?」

  「如果是從現實的角度來看,也就是說,用健康心靈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去判斷,精神病患者的所作所為是找不出動機的。」卡紮利斯醫生說。

  犯人在椅子上動了一下,眼神直直地盯著埃勒裡聲音的來處,因為強光正照射在他鐵青的臉上,一看就知道除了光之外,他什麼也不見。

  「剛才問話的是奎恩先生嗎?」

  「是的。」

  「奎恩先生,」犯人以一種友善、近乎溫柔的語氣說,「我想,你沒有受過有關的科學訓練,無法理解這一點。」

  星期天早上,當他們擺脫那些記者時,天色已經大亮。

  吉米·麥凱爾抱著賽萊斯特窩在計程車的一角,而在另一頭,艾勒里一邊撫摸著他暫時動不了的手,一邊從他那邊的窗戶看著外面,並不是出於禮貌,而是他真想看清楚了。

  這個早上,紐約市看起來很不一樣。

  憑感覺、嗅覺和聽覺,就是不一樣。

  嶄新的。

  空氣中彌漫著音樂,也許是教堂的鐘聲吧。

  從下城到上城,從城東到城西,教堂的鐘聲齊鳴。大家來吧!接受上帝的榮耀!

  住宅區裡,小吃店、麵包店、報攤、雜貨鋪正忙著開門。

  不知何處一列火車在高架鐵路轟隆轟隆地行駛。

  一個報童從眼前走過,因為沾了油墨,所以整雙手都變藍了。

  偶爾看見一兩個早起的人,因為天冷摩擦著雙手,矯捷地走在路上。

  計程車站有幾輛車停在那兒,收音機開著,司機們一副專注的神情。

  路人開始圍過來了。

  紐約,伸伸懶腰吧!

  該醒過來嘍!

  §第十二章

  紐約醒過來了,接連兩個星期那可怕的噩夢仍然縈繞人心,徘徊不去。曾經轟動一時的電臺節目現在是關於外星人侵略地球的討論,倘若這種消息是真的的話,相信紐約市民一定會大排長龍為一睹火星人的屍體,然後譏諷說外星人也不過如此。而此時這個怪物已被關入牢籠,面容、形體看得到,聲音聽得見,甚至還可以捏一把,而媒體對他的報道更可以任人閱讀、議論,甚至引起憐憫,紐約人排起了長隊,大白的真相和事後的事實紛紛出籠。成為街頭巷尾人人既扼腕歎息又津津樂道的話題。怪貓不過是個精神有毛病的老頭子,這樣一個瘋子能對這個城市有怎樣破壞性的影響?把他歸檔把他忘掉,感恩節快到了。

  紐約開懷大笑。

  不過,儘管對怪貓一切駭人的臆想都已煙消雲散,它的獰笑卻仍揮之不去。那不是關在監獄裡那個老頭子的獰笑,那個老頭子不會獰笑,那是存在於人幻想中魔鬼的獰笑。小孩子的感受最深,他們的記憶雖短暫,卻最敏銳,他們的父母仍然得和夢魔搏鬥,他們自己也不例外。

  不久後,在休戰紀念日的隔天早上,牙買加灣附近發現一個分散各處的少女屍體殘骸,被害者後來被人指認出是住在法拉盛的瑞娃·澤文斯基。她被淩辱、截肢、分屍、斬頭。這樁案子以其令人熟悉的恐怖及慘無人道的細節,立刻轉移大眾的注意力。兇手是一個陸軍逃兵,典型的有性變態病史,抓到他的時候,這所謂的注意力轉移——至少對成人而言——已經大功告成了。從此以後,「貓」這個字在一般紐約人的心目中再也激發不起任何令人毛骨悚然的印象,它只不過是一種小型的家畜,愛乾淨,獨立,喜歡吃老鼠罷了。(瑞娃·澤文斯基分屍案對年輕一代的紐約人是否也造成相同的影響,也許還有待商榷,不過大多數父母似乎都認為,在感恩節與聖誕節的腳步逐漸接近之際,孩子們夢中的怪貓應該很快會被火雞及聖誕老人所取代。或許他們是對的。)

  然而,有一小撮人因為身份特殊這一原因還是對怪貓緊抓著不放。對某些人來說——這裡指的是一些市府官員、記者、精神科醫生、怪貓案被害者的家屬——這關係到責任、特別任務、職業和個人情感。而對其他人而言,例如社會學家、心理學家、哲學家等等,九件謀殺案的兇手被捕,正是展開一項社會科學調查的大好時機,主題則集中在探討自6月初以來紐約市民的反應及行為模式。後面這一群人對艾德華·卡紮利斯完全不予理睬;第一群人卻將關注焦點全放在了他身上。

  罪犯本人此時則自我退縮,抑鬱封閉。他拒絕說話,也拒絕運動,有一陣子甚至拒絕吃東西,他的存在似乎只是為了他妻子的探視,他也不斷地打電話給她。在姐姐和姐夫的陪伴之下,卡紮利斯夫人10月30日自佛羅里達飛回紐約。

  一開始,她拒絕相信她丈夫被懷疑是怪貓而被捕的報道,她對邁阿密和紐約的記者抗議:「一定是搞錯了,不可能,我的丈夫是無辜的。」不過這是她與他第一次見面之前的情形。看到他之後,她面無血色,如枯木死灰般地對著記者搖頭,然後就直接到她姐姐家裡去。她在那兒待了四個鐘頭,然後就回自己的公寓。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妖魔被捕後的頭幾天,整個紐約市憤慨的情緒都是他的配偶在承擔。她被指指點點,被嘲諷,被跟蹤。她的姐姐和姐夫則乾脆失蹤了,沒有人知道或願意說出他們到哪兒去了。她的女傭也辭職不幹了,她一直請不到人接替。公寓的管理公司要求她搬出去,而且很不客氣地表明,如果她拒絕,他們會用盡各種方法把她趕出去。她絲毫沒有反抗,她把所有的家具寄放在一個倉庫裡後,住進下城一家小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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