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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兩頭狗

  夜幕低垂時那輛破車沿著道路在靜悄悄的林木間前進,帶著鹹味的風吹在車上那個瘦高的人身上,許多旅人在那條現代化的道路上都被大西洋的風吹得發抖,被水汽刮得刺痛,不情願地想起遠古時候靠海為生的祖先。可是使車裡的那個人感到不安的並不是血緣也不是思鄉情緒。那風像妖怪般的嚎叫,對他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水汽也不令人感到愉快。他的皮膚發癢,真的,但那是因為他的外套很薄,十月的冷風,令人不舒服的水汽,以及新本福的荒涼夜幕,無疑既陰森而且鬼影憧憧。

  握方向盤的手機靈一抖,他扭亮了車頭大燈。前面幾米處出現了一個古老的招牌,他把車放慢來看。它在風中前前後後吱嘎地擺動,只是用粗糙的鐵絲綁著,上面畫的是一個有兩個頭的恐怖怪物,看不出它的品種。在怪物下方寫著:

  兩頭狗(赫希船長的餐廳)

  房間——兩元起長期——短期乾淨現代化的小木屋備有露營車由此進

  「即使是看守地府的薩巴路斯做今晚的主人,也是可以接受的。」旅人帶著自嘲的苦笑如此想著,然後他把車轉進兩邊都是樹的碎石車道裡,很快地車子就停在一幢新漆過的大型白色建築前,它那綠色的百葉窗好像眼影一樣。這客棧占地極廣,借著空地上的燈光,他看著它的結構。它的兩邊都是車道,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後面通向小木屋,還有一個大型的建築顯然是車庫。客棧本身具有新英格蘭的風味,但與它兩廂的現代化小屋卻並不相稱。在前門上方擺蕩著一盞大型的古舊船燈,吱嘎做響地閃爍著,也失去了它原有的風味。

  「或許還更糟,我猜。」他咕噥著,倚身在汽車喇叭上。

  「混蛋!」隨著叫聲那扇厚重的木門幾乎同時打開了,一個年輕的女子穿著一件瀟灑的大外套出現在黃銅的船燈下。

  「啊,」旅人歎道,「農夫的女兒。不對,我搞錯地方了。這位是赫希船長嗎?我親愛的的船長,是否可以讓一個又累又倦的旅人取得食物和庇護以度過這個惡劣的夜晚呢?那個招牌上舊的薩巴路斯並不是那麼吸引人。」

  「我們在營業,如果你是問這個的話,」那年輕女郎以優雅的語氣輕快地說著,「而且我不是赫希船長,我是他的女兒。出來,我會把你的——」她注視著那輛老爺車吸了一口氣並微笑——「你的裝備開到車庫去。」

  那個人爬出,來到碎石路上,發著抖,然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個一身油污、穿著工作服的人,他靜悄悄地爬進車子裡。

  「把它開走,艾塞克,」那女郎指揮著,「行李呢?」

  「在這里弄丟了,」那個高大的年輕人說著,「不對,老天幫忙,在這裡!」他笑著並把一個破破爛爛的皮箱從車里拉出來,「來吧,拿去,而且好好招待我的戰馬……啊!是鱈魚的香味在污染這麼好的空氣嗎?我應該知道的。」

  「我們幾乎客滿了,」女郎簡短地說著,「沒辦法給你客棧裡的房間。你必須要去住小屋。我們還剩下一間。」

  他在閃爍不定的船燈前停下來,並用嚴肅的語氣說:「我不能說我喜歡你們這裡的氣氛,赫希小姐。你們養鬼當做寵物嗎?從達斯貝利到這裡,一路上我都覺得有濕冷的手指在我脖子上移動。晚餐呢?」

  她是個非常年輕而漂亮的小姐,他發現她有著紅褐色的頭髮和美麗的嘴唇,而且她很生氣。

  「嘿,你——」

  「噓,噓,」他溫和地說,「不可以詛咒客人喲,我親愛的。我想我應該說『晚宴』吧,總是有晚宴的,不是嗎?」

  她的嘴唇一下子放鬆了:「嗯,好吧。你真是個怪人,不過——和善,我確實氣憤那個關於我們的『無聊的冥府看門狗』的笑話。難道冥府看門狗不是有兩個頭嗎?我承認那個繪畫並不高明——」

  「這是新本福的學問嗎?我親愛的,在不同的文學版本中,冥府看門狗有三個頭的,有五十個頭的,有一百個頭的,可是我從來沒聽過有兩個頭的。」

  「可惡,」赫希船長的女兒說道,「我當時選修希臘文,而我真的認為有兩個頭。你不進來嗎?」

  他們進入一間煙霧彌漫的大房間裡,裡面擠滿了交談的人們——觀光客,他馬上就看出來了,有點畏縮了——還有一些很可愛的古老家具故意使這個地方看起來更古舊。房間的一角保留著銅痰盂和漏水筆的傳統,由一個高高壯壯滿臉紅光的老者負責,他有著一頭白髮,迷蒙的藍眼睛,還有和善慈祥的表情。他穿著一件有銅扣的退色藍外套。

  「這位,」正當旅人把皮箱丟在油氈地板上時,年輕女郎矜持地說,「就是赫希船長,早先的航海家。」

  「很高興認識你,赫希船長,」高大的年輕人說著,「你的名字和先知赫西亞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母,我說的對不對?」

  「你這麼說也沒錯,」客棧主人笑著說,伸過來一隻大而多骨的手掌,「你好,你見過我的女兒珍妮了?我聽到你們兩個在外面聊。不要忽視了珍妮,先生,她是知識分子,真的,那使得她有一點鋒利,像人們磨利水手刀的時候一樣。」他驕傲地說著。

  珍妮的臉變紅了。

  那年輕人說道:「多迷人啊,我該去聽聽那邊的希臘課程,」說著他把登記簿拿過來,以疲倦的手簽下名字,「現在,我是不是可以梳洗一下並來一大份的晚餐?」

  珍妮看了登記簿後,眼睛睜大並驚呼:「什麼,別告訴我你就是——」

  「那些,」埃勒裡·奎恩先生歎口氣說道,「只不過是虛名罷了。不要告訴我這附近有謀殺案——雖然我會說這環境很容易導致悲劇。我才從謀殺案中逃出來,跨上我的忠實的戰馬疾馳到新英格蘭來,希望能靜下來。」

  「你就是埃勒裡·奎恩,四處解答——」

  「安靜點,」他小聲堅定地說,「不,我是年輕的戴維,威爾士王子,喬治父王允許我微服出遊。看在老天的分上,珍妮,用用你的判斷力。大家都在聽。」

  「奎恩,嘿?」赫希船長大聲說道,雙眼放光,「好啊,好啊。我聽說過你的事蹟,年輕人,很榮幸能見到你。珍妮,你去告訴瑪莎準備一些食物給奎恩先生。我們會待在酒吧裡。同時,如果你跟我一起來——」

  「我們?」艾勒里虛弱地說。

  「是這樣,」赫希船長笑道,「我們不是常常會有這樣的客人,奎恩先生。好啦,我聽到最後一個你的案子是關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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