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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德瓊,」躲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的艾勒里說話了,「等一下。」

  「等一下?為什麼?」

  「這非常非常重要。」艾勒里的聲音很低沉,「等等。」

  埃拉·阿米蒂在門口咯咯笑:「總是出人意料。你有什麼想法了嗎,奎恩先生?沒人能騙得了小埃拉。」她靠著牆看著這邊,露出潔白的牙齒,紅頭髮散亂地飄著。

  屋裡面安靜了一會兒,又聽到了外面特拉華河傳來的潺潺水流聲。這幾個小時,屋子裡的喧鬧已經掩蓋了它。

  德瓊有些不耐煩地說:「好吧。」說完就走了出去。

  露西歎了口氣。比爾還是緊閉著嘴。過了很長時間,德瓊回來了,身後跟著兩個穿著制服抬擔架的人。他們把擔架放在屍體旁邊。

  「不,」艾勒里說,「還得等會兒。」

  德瓊怒氣衝天地說:「到外邊等著。」他用充滿敵意的眼睛看著艾勒里,嘴裡叼著雪茄煙。過了一會兒,他坐了下來。沒有人走動。

  他們茫然地坐著,都很疲倦,沒人說話。

  到了兩點鐘,就像預先安排的一樣,從蘭伯頓路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

  艾勒里活動了一下手臂:「走,到外面去,德瓊。」說著,他走到門口。德瓊緊閉著嘴跟出去。埃拉·阿米蒂用她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比爾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她的妹妹,也悄悄地走了出來。

  三個人從一輛有司機駕駛的豪華加長轎車中出來,走到柏油馬路上。在警探們的引導下,他們慢慢地沿著主路上覆蓋的木板走過來。奇怪的是,他們的腳步很遲緩。三個人的個子差不多高,只不過一位是中年女性,一位是年輕女性,而另一位則是中年男性。他們都穿著晚禮服——中年女人一件鑲滿金屬飾物的晚禮服外面是一件紫貂皮的外套,年輕女人在一件色彩豔麗的薄綢長裙外面圍了一件雪貂皮的披肩,而那位男士手裡拿著一頂絲綢禮帽。兩個女人在哭泣,男人粗獷而且有棱角的臉上刻著憤怒的印記。

  艾勒里站在車道上對著他們說:「是金鮑爾夫人嗎?」

  年長的女人抬起了眼袋很深的雙眼,她淺藍色的眼睛似乎失去了往日的自信。

  「那你,我猜就是給我父親打電話的先生吧。是的,我就是。這是我的女兒安德麗亞。這位是我們親密的朋友,格羅夫納·芬奇先生,在哪兒?……」

  「怎麼回事?」德瓊問道。

  比爾從明亮的門廊躲到旁邊的陰暗處。他眯起眼睛,看著年輕姑娘漂亮的左手上纖細的手指。他站在和她很近的地方,幾乎可以觸摸到她的貂皮披肩。他對於耳邊德瓊懷疑的語調、戴絲綢帽子男人有教養的言談和中年女人顫抖的聲音幾乎是充耳不聞。他在黑暗中猶豫著,眼睛從年輕姑娘的手移到她的臉上。

  安德麗亞·金鮑爾,他想,這應該是她的名字。他看到她的臉龐是那麼的年輕、無瑕,不像他認識的所有姑娘,更不像會在報紙雜誌上的照片常見的那種姑娘。她是那麼嬌嫩,散發出一種和諧之美。他有一種不尋常的願望,想要和她說話。他忽略了大腦中閃過的警告,用他的手去碰姑娘的手臂。

  她慢慢地轉過頭,看到比爾。比爾看見她藍色的眼中充滿恐慌。她的皮膚在他手指下面突然哆嗦了一下。比爾知道自己不應該去碰她,也感覺到了她本能地退縮。但是,突然不知為什麼,比爾的手抓緊了她的手臂,輕輕地把她拖向黑暗中。

  「你——你——」她要說什麼,又止住話語,費勁地辨認他的臉。她努力看清楚,好像有些安心了。因為她的眼中的恐慌似乎消除了。比爾覺得有點抱歉,放開了她的手臂。

  「金鮑爾小姐,」他小聲說,「我只要一會兒,請聽我說……」

  「你是誰?」她溫柔地問。

  「這並不重要,我是比爾·安傑爾。我是誰無所謂。」但是他說完這句話,又覺得不對,「金鮑爾小姐,剛才我想揭露你。我想——現在,我不知道。」

  「揭露我?」她聲音顫抖,「你是什麼意思?」

  比爾靠近了她,近得能聞到她頭髮上和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突然舉起了她的左手,說:「看看你的戒指。」

  她猛地抽出手,舉到眼前盯著看。從她這時的表情,比爾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可是現在,他寧願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她和他從前見過的姑娘是那麼不同。

  「我的戒指,」她費力地說,「我的戒指。上面——的鑽石不見了。」

  戒指戴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白金打造的指環非常精緻,上面有兩個突出的尖,略微彎曲形成鑽石的托。

  「我找到了這顆鑽石,」比爾小聲說,「就在那邊。」他指了指房子的方向後突然向四周環視。他小心的舉止,使她感到有些驚慌,就和比爾靠得更近了些,「快點,」他小聲說,「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卡迪拉克車裡的女人?」

  「卡迪拉克?」

  比爾幾乎聽不到她的聲音。因為她的香氣進人他的鼻孔,使他有些意亂情迷。

  「請跟我說實話,」他低聲說,「我可以告訴警方。你曾經開著卡迪拉克跑車來過這裡。你那時穿的和現在不同——當時是一件黑色衣服。你從房子裡走出來。你在裡面都幹了些什麼,金鮑爾小姐?告訴我!」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比爾還以為她沒聽清他的話。這時她說:「噢,比爾·安傑爾,我害怕極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從沒想到……如果我能相信你——」

  比爾苦苦地思索:這就是女人的軟弱,不知這是出自絕望還是精心設計。他以極低的聲音說:「我沒時間想了。我不相信女人——原則上。但是我想……」

  他感到她纖弱的身體緊緊地靠在他的身上,她的聲音也以一種不尋常的韻律進入他的腦中。

  「我根本沒有權利這樣說,比爾·安傑爾——不管你是誰。你不會說出去吧?你會保護我嗎?噢,如果說出去,太容易被——被他們誤會了!」她渾身顫抖就好像是剛從冷水中出來。

  「好,」他終於下定決心,「好吧……不會的,我什麼都不會說。」

  她喜悅的哭泣就像音樂一樣動聽。他感到她的手用力摟住他的脖子,她的嘴唇搜索著,直到抵住他自己的嘴唇。

  這一瞬間,他幾乎暈了過去。她馬上離開了陰影,比爾奇怪地發現他自己的身體也在顫抖。接著,他也回到小屋前和嚴酷的現實當中。

  艾勒里緩慢地說:「我想,德瓊,你一會兒就會知道為什麼推遲所有的事。」

  金鮑爾小姐的母親,那個高個子男人,還有德瓊,他們都未覺察到她短暫的離開,他們都沒有說話,然後德瓊帶著他們走進屋子。

  露西·威爾遜還坐在原來的地方。可能連姿勢都沒有變,她是那麼的安靜、蒼白、無力。比爾躲到一個角落,凝視著地面。他不敢看圍著貂皮披肩的那位姑娘。在這明亮的燈光下,他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非常興奮。她一定很漂亮,他想。不,是美麗。但是,他自己都幹了什麼啊?

  「在哪兒……」穿紫貂皮的中年女人開始說話了,她在門口的地方躊躇不前。她蒼老的眼睛,不安地掃過每一個人,終於停在了桌子下面的兩條僵直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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