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葬禮之後 | 上頁 下頁
一〇


  「噢,是的。大部分都是我做飯——我很喜歡做飯——而且做一些清掃的工作和一些輕鬆的家事。不做粗重的,當然。」紀爾克莉絲特小姐的聲調意味著一個堅定的原則。安惠所先生不知道什麼是所謂的「粗重的」,附和地哼哈一聲。

  「粗重的由村子裡的潘德太太來做。一個禮拜固定來兩次。你知道,安惠所先生,我並沒有打算做傭人。我的小茶館失敗時——真是慘——都是戰爭害的,你知道。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我把它叫做『柳屋』,而且所有的瓷器都是藍然印柳的式樣——美極了——而且蛋糕真的做得很好——我一向對做糕點有一手。那時我是真的做得很好,然後戰爭來了,物資缺乏,一切都完了——一項戰爭引起的損失,我總是這麼說,也試著讓自己這樣想。我賠掉了我父親留給我的一點錢,我把那一點錢全部都投資在上面,後來當然我不得不找個工作做。我從沒有受過什麼訓練。所以我去幫一位女士做,可是這根本行不通——她那麼粗魯傲慢,然後我坐過辦公桌——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然後我就來藍斯貴尼特太太這裡,我們一開始就彼此投緣——她先生是個藝術家。」紀爾克莉絲特小姐一口氣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然後傷感地說:「可是我多麼多麼的喜愛我那可愛的茶館。常到那裡的客人是多麼的高尚!」

  安惠所先生注視著紀爾克莉絲特小姐,突然興起了一種熟識的感覺——他的眼前浮現出幾百個貴婦人般的人物,在無數叫「海灣」、「紅貓」、「藍鸚鵡」、「柳屋」、「逸屋」等等之類的茶館裡,清一色穿著藍色、紫色或桔黃色的工作服,接待客人使用細瓷盛裝的茶點。紀爾克莉絲特小姐擁有過一家「心靈之屋」——一家雍容華貴、聚集古老社會一切的茶館,有著合適、上流的固定顧客。他想,這個國家裡一定到處都有很多像紀爾克莉絲特小姐一樣的女士,她們看起來都很相像,有著一張溫順耐心的臉,固執的上唇和有點稀疏的灰發。

  紀爾克莉絲特小姐繼續說:「可是我實在不該一直說我自己。警方非常和善、諒解。真的非常友善。

  有一位毛頓督察從總局過來,他真的非常體諒人。他甚至安排我到巷底的雷克太太家去過夜,可是我說『不』。我覺得留在這裡是我的責任,房裡有這麼多藍斯貴尼特太太的東西。他們把——把——「紀爾克莉絲特小姐吞了一口氣——」把屍體移走了,當然,房間也上了鎖,那位督察告訴我有一位警官會在廚房值夜——因為窗戶破了——我很高興今天早上已經修好了——我剛剛說到那裡?——噢,對了,所以我說我留在我的房間裡沒什麼關係,雖然我必須坦白承認我搬了座五斗櫃抵住門而且放了一大罐水在窗臺上。這種事很難說——而且要是萬一是個瘋子——是聽說過這種事……」

  紀爾克莉絲特小姐到此停了下來。安惠所先生很快他說:「我已經知道了大致的經過。毛頓督察告訴過我了。不過如果你不覺得太難堪的話,我想聽聽你的——?」

  「當然,安惠所先生。我很瞭解你的感受。警方說的太沒有人情味了,是不嗎?當然這樣說沒錯。」

  「藍斯貴尼特太太前天晚上參加葬禮回來,」安惠所先生趕快起了個頭說。

  「是的,她搭的那班火車很晚才到。我照她的吩咐叫了部計程車去接她。

  她非常累,可憐的——那是自然的現象——不過大體上看起來,她的情緒相當好。」

  「是的,是的,她有沒有談起葬禮的事?」

  「只談了一點點。我替她沖了一杯阿華田——她不想要其他的任何東西——她告訴我教堂裡擠滿了人,還有很多很多的花——噢!她說她遺憾沒有見到她另外一位哥哥——提莫西——是不是?」

  「是的,是提莫西。」

  「她說她已經二十幾年沒見過他了,而且她真希望他在場,不過她相當瞭解他會認為在那種情況下還是不去的好,不過他太太在那裡,而且她一向就很受不了摩迪——噢,天啊,請你務必原諒,安惠所先生——我說漏了嘴——我決不是有意——」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安惠所先生鼓勵她說下去。「我不是他們的親戚,你知道。而且我相信柯娜和她嫂嫂向來就處得不怎麼好。」

  「哦,她差不多也就是這麼說。『我就知道摩迪會是個專橫霸道、愛管閒事的女人』,這就是她說的。後來她很累,她說她要立刻上床——我已經幫她備好了熱水袋——她就上樓去了。」

  「你還有沒有特別記得她說過其他什麼話?」

  「她並沒有什麼遇害的徵兆,安惠所先生,如果你指的是這個。我很確信。她真的,你知道,情緒很好——除了疲累和——有點傷感,談到傷心事的時候。她問我喜不喜歡到喀普裡島去。到喀普裡島!當然我說那太好了——那是我做夢也想不到我能去的地方——然後她說,『我們就要去了!』就是這樣。我猜想——當然她並沒有提起——她哥哥留給她一筆養老金之類的。」

  安惠所先生點點頭。

  「可憐的親愛的,哦,不管怎麼樣,我很高興她至少已享受到了計劃的樂趣。」紀爾克莉絲特小姐歎了一口氣,同時想望地喃喃說道:「我想我現在是去不了喀普裡島——」

  「那第二天早上呢?」安惠所先生不顧紀爾克莉絲特小姐的失望,很快的又起了個話頭。

  「第二天早上藍斯貴尼特太太非常不舒服,她的臉色真是難看極了。她幾乎一夜都沒睡,她告訴我。做噩夢。『那是因為你昨天太累了。』我對她說,她說也許是吧。她在床上吃早餐,整個上午都沒起來,可是到午飯的時候她告訴我她還是沒有辦法睡著。『我感到很不安寧,』她說,『我一直在胡思亂想。』後來她說她要吃些安眠藥,試看看下午能不能好好睡一覺。然後她要我坐車到圖書館去幫她換兩本書,因為那兩本她在火車上都看完了,沒有書可看。通常兩本書夠她看差不多一個禮拜。因此我剛好兩點過後離開,而那——那——是最後一次——」紀爾克莉絲特小姐鼻子開始不通。「她一定還在睡覺,你知道。她一定什麼都沒聽到,督察向我保證她並沒受苦……

  他認為第一斧就殺死了她。噢,天啊,想起來就讓我非常難受!」

  「請不要這樣,請不要這樣傷心。我並不想要你再告訴我下去的情形。

  我只想聽聽你可能告訴我的有關藍斯貴尼特太太在悲劇發生之前的情形。」

  「非常正常,我確信。請務必告訴她的親戚,除了一夜睡不好外,她真的非常快樂而且期待著未來。」

  安惠所先生在問第二個問題之前暫停了一下。他想要小心質問以免有套取證據之嫌。

  「她沒有特別提到她任何一個親戚嗎?」

  「沒有,沒有,我想是沒有。」紀爾克莉絲特小姐想了想。「除了她說遺憾沒有見到她哥哥提莫西。」

  「她一點都沒提到她哥哥去世的事?他的——呃——死因?像這一類的話?」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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