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 上頁 下頁
七九


  「哦,是的,十分的沒有想像力。但很有效率,善於計劃。」

  「但是為什麼?動機何在?」

  白羅轉向我說;「你剛剛說,鄰人的聊天在此案不起任何功效,啊?」他權威地揚了揚眉毛又說;「我卻找到一句破案的真正關鍵性的話!」他炯然地眼光來來回回地掃視我們,接著說;「你們是否說得,當聊到旅居海外時,布蘭德太太說了一句話;『我很喜歡住在克羅町,因為我親生妹妹也住這兒。』但是——我親愛的朋友們!布蘭德太太不應該有個妹妹!大家都知道,布蘭德太太一年前才從一位富有的加拿大舅舅處繼承了一大筆財產,只因為她是娘家親旅中唯一生存的嫡親!

  既然如此,她那兒來的親生妹妹?」

  哈卡斯特一下機警地挺直腰杆。

  「你的意思是——」

  白羅又更換坐姿,無意義地玩弄指甲,沉吟一會兒,才眯著眼,以夢般的音調緩緩地說道;

  「現在,假如你是一個平凡而粗枝大葉的男人,剛好財務上有點周轉不靈。有一夭,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紂陌生的信,一位律師通知你,你的太太即將從加拿大的舅舅處繼承一筆可觀的財產。信上指名繼承者是布蘭德太太,本來,這是天大的驚喜,問題是:現在的布蘭德太太非那個富翁的侄女,她是第二任布蘭德太太。想想看,想想看,在這份驚喜之後的遺憾!是多麼可惜!多麼叫人生氣!於是,有個點子出現了!

  誰知道呢?——在克羅町,沒有人知道布蘭德先生結過兩次婚。第一次結婚時,正值戰爭期間,他在海外服役,不久,太太死了,他幾乎馬上又結婚。雖然,第一任布蘭德太太死了,但是他還存著他們的結婚證書。照片和其他文件。即使相片上的布蘭德太太與現任的有些不同,但事隔多年,而且唯一能指認的加拿大那位舅舅也去世了,那麼——如果他們冒領,也無人能變得出來!這事兒只有夭知、地知、他知、他太太知,豈不萬無一失!考慮的結果,他們決定冒這個險。幸運地,他們成功了。經過了合法的手續,他們領了那筆遺產。於是,看看今日的布蘭德夫婦,-下子變成了富豪,所有的財務困難都迎刃而解!「「但是,一年後,發生了一件他們始料未及的事情。一位前任布蘭德太太的朋友從加拿大遠道來拜訪她。他可能是她以前的街坊鄰居,或是她們的家族醫生、律師什麼的……不管他究竟是誰,他可能會識破現住這位布蘭德太太的身分。因此,布蘭德夫婦開始動腦筋想如何避開他。布蘭德太太可以作裝生病,也可以假裝碰巧出外旅行……但,無論如何安排,只有引起懷疑而已!因為,這個朋友早已通知她,將要專程來看她——」

  「所以——就謀殺他?!」

  「是的!而且,據我推測,布蘭德太太的妹妹才是幕後主謀者!她提出這個意見,且策劃了這個幾乎無懈可擊的謀殺案。」

  「所以,你認為布蘭德太太與瑪汀戴小姐是姊妹?」

  「只有這一可能?」。。

  「的確,當我第一次看到布蘭德太太時,就有種面熟的感覺。」哈卡斯特說,「她們兩人——仔細回想,的確有點像,雖然氣質上很不相同。但是,他們怎能如此鎮定?!「縱使我們查不出來,加拿大方面——他的親戚朋友也會奇怪,怎麼一去就沒下落?」

  「如果一個人遠赴重洋宏觀光旅行,他的行程就不似商務考察那麼固定。他可能久久才偶爾寄張風景明信片回鄉——

  即使寫著甲地住址卻蓋著乙地郵戳,——人們也不易察況異樣。等到他們開始感到不對勁對。可能已過一段很長時間。縱然,加拿大方面查詢到克羅町……已是日換星移,徒喚奈何?人們總是健忘的,天長日久,誰會把孤魂野鬼與這位富有的加拿大觀光客聯想在一起?如果我是兇手,我會找個藉口到法國、比利時玩玩,順便把死者的護照隨手去在火車或電車上;那麼,加拿大方面就會從該國查起,時間愈拖長,則愈對我有利啊——」

  白羅話中有話,我才想起自己又忽略一條線索,「布蘭德先生透露最近曾偷偷帶一位金髮美女到法國布倫玩,那時我只以為——」

  「很正常啊——哪只貓兒不偷腥?何況,這本來就是布蘭德先生的興趣之一。」白羅存心臭我。

  「但這一切,從頭至尾,只是推測。」哈卡斯特仍然反對。

  「你可以開始調查了!」白羅說著從架上取出一張飯店的便條紙遞給他。

  「你可以寫封信給恩德比先生,地址是加拿大xXXx。

  他是聞名國際的大律師,已經答應幫我這個忙。」

  「那麼,現場的四個鐘又是怎麼回事兒?」

  「喔!鐘,這四個了不起的鐘!」白羅神秘兮兮地急著接下去說。

  「這就是瑪汀戴用來攪局的道具。一開始我就說過,這必是個單純的謀殺案,只是裝模作樣地佈局成撲朔迷離的大案件。其中那個迷途香鐘是雪拉·威伯的,本來要送修,卻不慎在公司裡遺失,被瑪汀戴取來派上用場:其實,這也是倒楣的威伯被扯入這個漩渦的原因。」

  哈卡斯特終於恍然大悟,不同意地嚷道:「如此巧妙的佈局,而你居然說她缺乏想像力?!難以想像,要花多少時間籌劃呢?」

  「用不了太多時間,因為根本不是她策劃的!這才是本案最有趣、最傳神之處!甫自偵察本案件開始,我老覺得很熟悉——一種很熟的做案方式。因為,我才剛剛讀過類似的劇情。我一直是很幸運的——這個禮拜,我參加一個專售作家手稿的拍賣會,其中,有一些是蓋瑞·格瑞森先生的。雖然不敢抱太大希望,但,幸運之神很照顧我。你們看——」他變魔法似的,打開書桌的抽屜取出兩本破舊的筆記本,「全在這裡面!這兩本筆記本記載著他預備寫小說的各種情節大綱。

  可惜,有些令人讚歎的大綱來不及連串成冊,這位泰斗就去世了。但是,他的秘書——瑪汀戴小姐,知道部分情節,擅自盜用,以達到她殺人滅口的目的。」

  「但是,那些鐘在原來格瑞森先生的情節裡,一定有其涵義。」

  「喔,是的!他原來設計三隻鐘,一隻時間定在5:01,第二隻5:04,第三只5:07,把這三個數字放在一起。515457——

  保險箱的暗碼。保險箱被藏在複製的蒙納莉莎畫像背後,裡面……」白羅不悅地接下去,「藏著俄國皇室的皇冠和珠寶。

  好啦,電影播映到此為止,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我們可以稱之為『一個貪心妄想女人的故事』!當然,對編劇兼導演的瑪汀戴小姐而言,這個任務太容易,只要挑幾個具體方色彩的重點換到原來的劇本上就好,太輕而易舉了!但,」她自作主張安排的角色:威伯、佩瑪繻小姐,甚至那四隻鐘,除了在熒幕上亮亮相,湊湊熱鬧外,下文如何?當然不會有下文了!啊哈——所以,我說麼,一個缺乏想像力,卻行動快速、有工作效率的女人!我不得不說,偉大的蓋瑞·格瑞森先生贈給她一筆豐富的遺產,是不是?——但,話說回來,我們這位偉大的偵探泰斗怎麼會死呢?他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一嗯——我很懷疑……」

  哈卡斯特對過去的歷史不感興趣。他敏捷地收好格瑞森的兩本筆記本,並在便條抵上了草地塗寫思德比律師的地址。短短的一、兩分鐘,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快速揮動的筆,真不可思議!飯店名稱與地址顛倒在便條紙的左下方,顯然,這位大探長把紙張拿倒了。

  盯著這紙條,刹那間,我才體會過去自己的愚蠢!

  「白羅先生,非常謝謝您,」哈卡斯特站起身說;「今天真是受益非淺!同時,很感謝您的協助。」

  「哪兒話?噯,談不上什麼幫忙。」又來了,故作謙虛狀。

  「這會兒,我該趕緊去辦事。」

  「自然,自然,請使——」

  互道再見,哈卡斯特轉身離古。


  白羅轉過頭來看我,表情豐富地說;

  「啊哈,我親愛的朋友,請容我問。你怎麼啦?見鬼了?

  怎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沒什麼,只是,猛然瞭解自己的愚蠢。」

  「啊,沒關係!凡人麼,難免如此!」

  但白羅似乎就不會!我一定要打擊打擊他。

  「親愛的白羅,再請教一件事情,——你所一向強調的:「坐觀大勢』,你只要坐在倫敦家中的椅子上即能洞察一切,也能把我和哈卡斯特叫你家裡去,那……為什麼,你要破例跑到這兒來呢?」

  「我已經說過兩次,他們正整修我的房子。」

  「他們可以暫時租給你另一個房子;否則,你也可以趁此機會到一流的裡茲飯店去。保證有更豪華、更舒適的享受,為什麼跑到這名不見經傳的麻鷸飯店呢?」

  「毫無疑問,」白羅說;「咖啡!我親愛的朋友,因為這兒的咖啡!」

  「咖啡?什麼意思?」

  赫邱里·白羅大為冒火。

  「嗐,既然你那麼笨於猜測,我告訴你。我是人,是個是?

  如果需要,我可以變成機器。我可以躺靠著椅子,沉思。我可以如此解決問題。但我告訴你,我是人,而那些問題是和人有關的。」

  「是又怎麼樣?」

  「我的解釋一如那樁謀殺一般地簡單。我是憑著人類的好奇心。」赫邱里·白羅想要保住尊嚴地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