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鐘 | 上頁 下頁 | |
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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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過巴裡歡樂區啦?」我也向他眨眨眼。 「但願去過。沒有;只到過一天旅程的布倫。①」他用肘刺入我的脅下。(一如馬克諾頓太太一樣!) 「我沒帶太太去。和一個金髮女郎配對組團出去,真刺、①法國北部的一個海港激。」 「因公出國?」我說。我倆縱聲大笑。 他走向六十一號,我則繼續向阿爾巴尼路走去。 我對自己並不覺得滿意。誠如白羅所說的,鄰居們所知道的應該更多才是。竟然沒有半個人目睹過什麼,實在太奇怪了!也許哈卡斯特沒有問對問題。但我能問得更好嗎?當我轉入阿爾巴尼路之後,我在心裡擬了一些問題,大概如下: 寇裡(卡斯特頓)先生被下了麻藥——何時? 同上被殺——何處? 寇裡(卡斯特頓)先生被移到十九號——如何? 一定有人看見什麼!——誰看見? 同上——看見什麼? 我再次向左轉。現在,我走在威爾布朗姆胡同了,正如九月九日那一天。我要不要去拜訪一下佩瑪繻小姐?按門鈴,然後說——嗯,我該說什麼? 拜訪華特豪斯小姐?但我能對她說什麼? 也許,黑姆太太?對於她,要說什麼比較沒有關係,她根本沒在聽,但她出口隨便,風馬牛不相及,反而也許能得到什麼。 我一邊走著,一邊像從前一樣,注意著號碼。寇裡先生生前來到這裡,是否也是這樣找著門牌號碼,直到找到他們要拜訪的那一家? 威爾布朗姆胡同從未讓人感到如此重要。我發覺自己幾乎以維多利亞時代的口氣想要喊道:「噢,但願這些石頭會說話!」這是當時人們很喜歡的一句話,今日似乎不然。但是石頭不會張口,磚頭灰泥也不會。威爾布朗姆胡同依然寂靜如昔。古老、遙遠、寒酸,閉口無言,仿佛很不贊同我這個徘徊者,連買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街上幾乎沒有人,一兩個孩子騎著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還有兩個提著購物袋的婦人。我知道為什麼,因為此時已經是,或摟近英國傳統所認可的不可侵犯的時間:午餐。有一兩戶人家,從拉開窗簾的窗戶看進去,可以看見一些人圍坐在餐桌旁,但即使那個也極其稀少。大部分在家的人,因循六十年代的習慣,都在「現代的」廚房裡進餐。 我心裡想,這真是一個謀殺的好時間。兇手是不是也這樣想過呢?這也是兇手計劃的一部分?終於,我來到了十九號。 像個癡人一樣,我佇立著,瞪視。此刻,視野之內,不見一個人。「不見半個鄰居。」我黯然說道。 我覺得肩頭一陣劇痛。我錯了。有個「鄰居」就在這兒,只是這個鄰居不會說話。我依靠著二十號的門柱,以前見過的那只大橘色貓正蹲坐在門柱上。我彎下腰和它說話,我先移開它的腳爪。 「可惜貓不會說話。」 橘色貓張開口,有韻律地咪咪叫。 「我知道。」我說,「我知道你正和我一樣,也會說話。只是你說的話和我不一樣。那天你就坐在這裡嗎?你看見誰進入或從那房子裡出來嗎?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乖啊。」 貓對我的一番話似乎不解情。它把身體扭過去,搖搖尾巴。 「對不起,陛下。」我說。 它轉過頭冷冷地看我一眼。而後開始勤快地舔洗自己來。 什麼鄰居嘛,我心底覺得難過!無疑地,威爾布朗姆胡同是沒有所謂的「鄰居」。我所需要的——哈卡斯特所需要的—— 是令人愉快的閒談,多管閒事,和老太婆的窺伺,她們永遠希望看看窗外,看人的」隱私」。問題是這個年頭,這種老人漸漸凋零了。他們如今都聚坐在舒適的老人之家,或是擠在醫院裡,佔據著真正急病者所需的床鋪。對於罪犯的調查,這是一個嚴重的挫折。 我看過街對面。為何沒有半個鄰居的影子呢?「為何那裡個是一排整齊的洋房,卻是一棟巨大。冷漠的水泥塊?一個人口麇集的蜂窩,住滿著早出晚歸,回來後匆匆刷洗打扮一番又趕著出去約會的工蜂。和那鋼筋水泥大樓的無人性相比,對於威爾布朗姆褪色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優雅,我開始有一種親切感。 我的眼睛突然感到大樓的中央閃過一道亮光。我覺得奇怪,抬頭觀看。啊,又來了。有扇窗戶打開了,有人望著外面,手上舉著什麼東西,把臉孔遮掉了一點。亮光又問了一下。我把手深入口袋裡。我的口袋裡一向放著許多東西,也許有用的東西。它們的用處,有時令人驚訝。一點膠帶;幾樣看起來不起眼卻能打開各種門鎖的工具,一小罐粉末,貼著不相干的標簽,以及用來吹它的吹管。還有一兩件一般人認不出的設計精巧的小機械。除此,我尚有一具觀鳥的望遠鏡,倍數雖然不很高,但足夠派上用場了,我掏出來,舉上眼睛。 是一個小孩子。我可以看見她長長的辮子裡落在肩頭。她有一隻著歌劇用的望遠鏡,正專心地在觀察我,因為四月並無別的可看。然而就在那時候,威爾布朗姆胡同出現了另一樣干擾物。 一個年紀頗大的老司機開著一輛羅斯勞埃斯老爺車過來了,他看起來頗為威嚴,但對生命似乎非常嫌惡,臉色嚴肅地開過我的前面。我發現那小孩子正在追望他。我佇立在那裡,想著。 我一向相信,只要肯等待,總會有好運氣來敲門的。有時候那時是無法計算,無法料及的,但它就是來了。這會是我的好運氣嗎?我再次抬頭望著那巨大的方塊積木,小心地注意那扇窗戶的位置,仔細地數著它的層次。三樓。然後我沿街走下去,來到樓房的入口。建築物四周有一條私人車道,車道旁邊的草地上還有精心設計的花圃。 平常大半時間,我一定認為有門房在,但在一點至兩點這段「不可侵犯」的時間裡,入口處大廳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隻鈴,貼著「請呼叫門房」的標簽,但我沒有去動它。我進入電梯內,按了三樓的鈕。 從外面看,要到那房間似乎極其簡單,其實一進到裡面卻叫人頭昏眼花。所幸,我在心底早已演練並計算了許多次,我有十分的把握找對了門。門上的號碼,不偏不倚,正是七七。」啊,」我心裡想;「七是幸運的號碼,這兒就是啦。」我接了門鈴,退後一步等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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