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幽巷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 |
五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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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說下去。」姑娘說。 「首先,」波洛說,「是那煙味兒。」 「我想你言過其實了,波洛,」賈普說,「我可什麼都沒聞著。」 波洛突然轉向他,「完全正確,你沒聞到任何存留的煙味,我也沒有。而那是非常、非常奇怪的——因為門窗都是關著的,煙灰缸裡卻有不少於十枝煙的煙頭。這很古怪,非常古怪,而那房間裡聞起來——就實而言,特別清新。」 「這就是你的發現,」賈普歎道,「總是那麼轉彎抹角地得出答案。」 「你們的歇洛克·福爾摩斯也這麼幹的。他注意到,記得嗎,狗在晚上的古怪行徑——而答案就是沒有古怪行徑,狗在晚上什麼也不幹。繼續:下一件引起我注意的就是死者手腕上的那塊表。」 「它怎麼了?」 「沒什麼特別的,但它是戴在右腕上的,而據我的經驗,更常見的是戴在左手腕上。」 賈普聳聳肩,他剛要發話,波洛連忙說: 「可你會說,關於這個並無定數可言。有些人更喜歡把手錶戴在右手上。那現在,我們遇到了真正有趣的事了——我走到寫字臺前,我的朋友。」 「對,我猜著了。」賈普說。 「的確很古怪——非常引人注意!有兩個原因,一是寫字臺上某個東西不見了。」 簡·普倫德萊思開口了: 「是什麼不見了?」 波洛轉向她,「一張吸墨紙,小姐。吸墨本最上面是張乾淨的、沒動過的吸墨紙。」 簡聳聳肩:「確實,波洛先生,人們偶爾會把用過的紙都撕掉的!」 「是啊,可他們怎麼處理呢?扔進廢紙簍,不是嗎?可它不在廢紙簍裡,我看過了。」 簡·普倫德萊思不耐煩了:「它可能在前一天就被扔掉了。吸墨紙乾淨是因為那天巴巴拉沒寫過任何字。」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小姐。因為有人看見那天晚上艾倫夫人去過信箱了。她肯定寫過信。她不能在樓下寫——那兒沒書寫用具。她也幾乎不可能到您的房間裡去寫。這樣,那麼,她用來寫信的那張吸墨紙哪兒去了?實際上人們有時會把東西扔到爐子裡而不是廢紙簍裡,而那間房裡只有煤氣爐。但是樓下的爐子前一天並沒點過,因為您告訴我在您用火柴引火時爐火是攏好了的。」 他停了一下。 「一個奇怪的小問題。我看了每一處地方,廢紙簍裡、垃圾箱裡,可我找不著一張用過的吸墨紙——而這對我至關重要。看起來好像有人故意把那張紙帶走了。為什麼呢?因為上面寫的東西用鏡子一照,很容易就能讀出來。 「可關於這寫字臺還有第二個疑點。也許,賈普,你還大致記得它的佈置擺設?吸墨本和墨水瓶放在中間,筆盤在左邊,日曆和羽毛筆在右邊。怎麼?你不明白?那枝羽毛筆,提醒你一句,我檢查過,它只是個擺設——從沒用過。啊,你還不明白?我可以再說一遍,吸墨本在中間,筆盤在左邊——在左邊,賈普。但是通常筆盤不是放在右邊,為了右手拿得方便嗎?」 「啊,現在你明白了,是吧?筆盤在左邊,手錶在右手上——吸墨紙被拿走了——還有其他東西被帶進了房間——裝著煙頭的煙灰缸!」 「那房間聞起來很清新、爽潔,賈普,說明房門窗戶整夜都開著,沒有關上……而後我為自己畫了個圖。」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簡: 「一張您的畫像,小姐,您下了出租車,付了錢,走上樓,或許叫了聲『巴巴拉』——之後打開房門,發現您的朋友躺在地上死了,手裡拿著手槍——當然是左手,因為她是個左撇子,所以子彈也是從頭部左側射入的。有一張留給您的紙條,告訴您是什麼緣由迫使她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猜那是封極為感人的信……一位年輕、高貴、不幸的女子迫於敲詐而結束了她的生命…… 「我認為,幾乎馬上一種想法躍入您腦子裡:這是一個男人幹的,讓他受到懲罰——徹底的應有的懲罰!你拿起手槍,擦乾淨,把它放在死者右手裡。你拿走了便條,撕掉了最上面那張寫便條時用的吸墨紙。下樓,點著爐火之後把它們統統扔到火裡燒了。然後你把這個煙灰缸拿了上來——進一步造成兩個人坐在那兒談話的假像——還拉起一塊鏈扣漆片放到地板上。那是個幸運的發現,你希望它能使事情變得更加確鑿無疑。而後你關上窗戶,鎖上門。沒人會懷疑你已經重新佈置了現場,警察必定只會看到它現在的樣子——所以你沒到巷子裡找人求援,而是直接打電話給警察局。 「事情往後發展。你冷靜、果斷地扮演著你選好的角色。開始你拒絕說出任何東西,但你很聰明地提及了對自殺的懷疑。後來你就早有準備地向我們拋出梅傑·尤斯塔斯這條線索…… 「是的,小姐,非常聰明——一個非常聰明的謀殺——這就是真相,企圖謀殺梅傑·尤斯塔斯。」 簡·普倫德萊思一躍而起: 「這不是謀殺——這是正義。那個男人逼著可憐的巴巴拉走上死路!她是那麼脆弱和無助。您知道,可憐的孩子,她第一次出國就在印度和一個男的攪和在一起。她只有十七歲而他是個年齡比她大得多的已婚男人。後來她有了孩子,她把他送到一戶人家,不願再見到他。她還去了國外的一些地方,以後回來時就自稱是艾倫夫人。不久孩子死了。她回到這兒來,愛上了查爾斯——那個誇誇其談、自命不凡的傢伙,她崇拜他——而他又自鳴得意地接受崇拜。如果他是另一人,我早就勸她把一切都告訴他了。可實際上,我竭力勸她保守秘密。不管怎麼說,除了我再沒人知道這回事了。 「但是那個惡鬼梅傑·尤斯塔斯出現了!你們知道餘下的事了。他開始有計劃地向她勒索,直到那個晚上,她意識到她正讓查爾斯面臨醜聞的威脅!一旦和查爾斯結了婚,尤斯塔斯更能任意擺佈她了——和一個害怕有家醜的富人結婚!在尤斯塔斯帶著從她這兒拿到的錢離開以後,她坐下來想了許久,然後上樓給我寫了封信。她說她愛查爾斯,沒有他就不能活,但是為了他的前途她絕不可以和他結婚。她說她找到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她把頭往後一揚:「你們還奇怪我為什麼這麼做嗎?而你們還站在那兒說這是謀殺!」 「的確是謀殺。」波洛的聲音很嚴厲,「謀殺有時看起來相當正義,但它終歸是謀殺。您很忠誠,頭腦清醒地——面對現實,小姐!您的朋友死了,走了最後一條路,因為她沒勇氣活下去。我們可以同情她,我們可以可憐她,但事實還是——她自己做的——不是別人。」 他停了一下: 「那您呢?那個男人正在監獄裡,他會為其他罪行服很長的刑期。您真的希望,出於您本人的意願,去毀掉一個人的生命——生命,提醒您——任何一個人的生命?」 她盯著他,目光暗淡下來,突然她說: 「不,您是對的,我不可以。」 然後她轉過身,飛快地跑出房間。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賈普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非常長的——噓聲。 「噢,我真該死!」他說。 波洛坐下來,朝他和藹地笑了。過了許久,沉默才被打破。賈普說: 「不是被偽裝成自殺的謀殺,而是被偽裝成謀殺的自殺!」 「是啊,而且幹得很聰明。一點兒也不過分。」 賈普突然問: 「可那個公文包呢?它在當中起什麼作用?」 「可是親愛的,我最親愛的朋友,我已經和你說過它與此事無關了呀。」 「那為什麼——」 「高爾夫球棒。那些高爾夫球棒,它們是一個左撇子用的高爾夫球棒。簡·普倫德萊思把她的球棒放在了溫特沃思,那些是巴巴拉·艾倫的球棒。無疑那姑娘——如你所言——在我們打開壁櫥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她的整個計劃可能就被破壞了,不過她反應很快,立刻想出一條脫身之策。她看見我們發現了球棒,於是她採取了當時能想得到的最好的辦法。她試圖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錯誤的東西上。她說那個公文包,『是我的,我今天早上才帶回來的,所以裡面什麼也沒有。』之後,正如她所希望的,把你引上了錯誤的方向。出於同一個原因,當她第二天出去毀掉那些高爾夫球棒時,她繼續利用了這個公文包,作為一個——怎麼說——醃鯡魚?(意為:扯些不相干的東西。或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鯡魚,你的意思是,她真正的目的在……」 「想想看,我的朋友。毀掉一袋高爾夫球棒的最佳場所是哪兒?一個人不會燒了它們或者把它們扔進垃圾箱的,如果把它們留在某處可能反而會有人送還給你,普倫德萊思把它們帶到了高爾夫球場。當她從自己的袋子裡拿出兩根球棒時,把它們留在了俱樂部會所,然後她沒帶球童就繞道走了。毫無疑問她每隔一段距離,就把一根球摔斷為兩截之後扔到深坑裡,最後扔掉了那個空包。任何人如果在這兒或那兒看見一根斷了的高爾夫球棒,他都不會驚訝的。誰都明白人們在遊戲當中可能會因為緊張或惱火而弄斷了球棒,然後把它們扔掉!事實上,這種遊戲就是如此!」 「但是,既然她意識到她的行為仍會引人注意,她還是拋出了那個很有用的『鯡魚』——那個公文包——並以特別的方式扔到湖裡——而那,我的朋友,就是『公文包之謎』的真相。」 賈普默默地看了他的朋友一會兒,然後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爆發出一陣大笑。 「不錯呀,老夥計!用我的話講,你得到了蛋糕!(意為:你得勝了。)出去吃午飯吧!」 「非常榮幸,我的朋友,可我們不會要蛋糕的。實際上是,一個蘑菇蛋捲,白汁牛肉,法國青豌豆,還有——下面是——一塊羅姆酒水果蛋糕。」 「快帶我去吧。」賈普說道。 (本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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