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幽巷謀殺案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是的,我能想像得出,我曾收到過他的一封信,一封不同尋常的信,它不能算是請求,而是傳喚!」

  「一個高貴的命令。」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微微竊笑著。

  「的確,這位傑維斯爵士絕不會把我,赫爾克里·波洛,看作一個重要人物,或當成回事!絕無此可能,讓我拋開一切事情,毫不猶豫地像條順從的狗——一個無名小卒一樣感激涕零地去接受他的委用!」

  薩特思韋特先生努力咧開嘴展開一個微笑。他似乎覺得,在赫爾克里·波洛和傑維斯·謝弗尼克之間,誰更自負還很難說。

  他低聲道:「當然,如果這次召喚很緊急……」

  「不是的!」波洛揮手強調這一點,「我要聽從他的擺佈,就這些,一旦他需要我時!」

  雙手又富於表情地揮動起來,勝於言辭地表達了赫爾克里·波洛先生的極度震驚與不滿。

  「我猜,」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您拒絕了他?」

  「我還沒有這個機會。」波洛慢慢答道。

  「但您將會拒絕吧?」

  一種新的表情浮現在這個小個子男人臉上。他的眉毛揚得高高的。

  他說:「該怎麼說呢?拒絕——是的,那是我最初的反應。但我不知道……一個人有時會有某種感覺。坦白地說,我好像聞到了魚腥味兒……」

  聽到最後這句話,薩特思韋特先生仍沒有任何感興趣的表示。

  「哦?」他說,「那很有趣……」

  「在我看來,」赫爾克里·波洛接著說,「一個如您所描述的人可能是非常脆弱的……」

  「脆弱?」薩特思韋特先生叫道。此時他非常驚訝,這個詞是絕不應和傑維斯·謝弗尼克-戈爾聯繫在一起的。但他悟性強,反應機敏,慢慢說道,「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這樣一個人,把自己裹在一層盔甲中——好一副盔甲!十字軍戰士的盔甲與之相比算不了什麼——一副由傲慢、自負和過分的自尊拼成的盔甲。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一個保護層,箭,日常生活之箭僅能從它上面擦過。但是這還有一種危險:有時一個裹在盔甲裡的人遭到襲擊時尚不自知。他的視覺、聽覺都遲鈍了——感覺遲緩了。」

  他停下來,換了一個腔調又問:

  「傑維斯爵士家裡都有哪些人?」

  「有范達——他的妻子。她是阿巴斯諾特人——非常漂亮的姑娘。現在她還是個相當有姿色的女人。在茫然無知的情形下嫁給了傑維斯。她越來越沉溺于秘術,戴著護身符和甲蟲寶石,宣稱她是埃及女王的再生……還有魯思——他們的養女,他們自己沒有孩子,一位非常迷人的現代風尚的姑娘。這就是全部的家庭成員,此外,當然還有雨果·特倫特。他是傑維斯的外甥。帕梅拉·謝弗尼克-戈爾和雷傑·特倫特結婚,雨果是他們的獨生子。他是個孤兒,不能繼承爵位。當然了,我猜想他最終會得到傑維斯先生的絕大部分財產。儀錶堂堂的小夥子,他住在布盧斯。」

  波洛沉思地點點頭,又問道:

  「沒有兒子繼承他的姓氏是傑維斯先生的一大傷心事嗎?」

  「我以為這令他悲哀至深。」

  「對家族的稱號,他懷有強烈的感情?」

  「是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沉默了一會兒。他被激起了好奇心,終於大膽地問道:

  「您找到某種確定的理由到拉夫克洛斯走一遭嗎?」

  波洛緩慢地搖搖頭。

  「不,」他說,「在我看來,根本不存在任何理由。但是,不管怎麼說,我想我會去的。」

  赫爾克里·波洛坐在一等車廂的一角,列車飛馳在英格蘭的鄉村上。

  沉思中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封折得整整齊齊的電報,打開來重新讀過:

  乘坐四點三十分從潘克熱斯發出的快車,通知車長,在溫珀裡停車。謝弗尼克-戈爾

  他把電報重新折好,放回衣袋裡。

  列車車長很會逢迎。這位紳士是要去拉夫克洛斯的嗎?噢,是的,傑維斯·謝弗尼克-戈爾爵爺的客人總是要列車停在溫珀裡。「一種特權,我想是的,先生?」

  從那時起這位車長兩次造訪本節車廂——第一次是為了向這位乘客保證他將獨享一節車廂,第二次是為了宣佈列車運行晚點了十分鐘。

  列車本應於七點五十到達,但當赫爾克里·波洛下車來到這個鄉村小站的站台上,在那位殷勤的車長手中放上一枚他期待已久的銀幣之後,已經是八點過兩分了。

  汽笛鳴響,這列北去的火車重又開動了,一位身著墨綠色制服的高個子司機走向波洛。

  「波洛先生嗎?到拉夫克洛斯去的?」

  他拎起偵探整潔的小旅行包,領他走出車站,一輛大勞斯萊斯正等候著。司機打開車門請波洛進去,把一塊華麗的厚毛毯蓋在他膝蓋上,然後開動了汽車。

  大約十分鐘的鄉間行駛之後,汽車拐了個大彎來到一條小徑,駛入一個寬闊的大門,門兩側有巨大的石獸把守。

  他們駛過一個花園來到一所房子前面,這時,門開了,一位儀表不凡的管家出現在臺階前。

  「波洛先生嗎?這邊走,先生。」

  他引路步入大廳,打開右手中間的一扇門。「赫爾克里·波洛先生。」他宣告道。

  房間裡有幾個身著晚裝的人,而當波洛走過去,飛快地掃視一圈後,立即發現他的露面並非人們所期待,每位在場者的眼睛都掩飾不住驚訝地望著他。

  這時一位黑髮已略有發灰的高個子女人不太肯定地朝他轉過身來。

  波洛朝她鞠躬示禮。

  「非常抱歉,夫人,」他說,「恐怕我的火車晚點了。」

  「沒關係。」謝弗尼克·戈爾女勳爵含糊地應道,她的眼睛仍然疑惑地盯著他,「沒關係,先生——呃,我沒怎麼聽清……」

  「赫爾克里·波洛。」

  他清楚而明白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他聽到身後的某個地方突然發出一聲尖尖的吸氣聲音。

  此刻他才意識到顯然主人不在這個房間裡,他禮貌地低聲道:

  「您知道我要來嗎,夫人?」

  「噢——是的……」她的表情卻並不令人信服,「我想——我的意思是我希望如此,但我非常不切實際,波洛先生,我什麼都忘記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隱憂的喜悅,「人們告訴我一些事,我很想去做——但它卻從我的頭腦中溜掉了!消失了!好像它們從未出現過似的。」

  然後,她才想起她延誤已久的職責,向周圍掃視了一圈,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

  「我希望您認識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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